第六章 誰是主人

大帳內的人員進進出出。

崔素、魯彥、折逋倫、陳咄咄等人爭得面紅耳赤,不可開交。

“便是攻下涼州又如何?”魯彥煩躁地說道:“還不是讓張淮深和甘州回鶻得了便宜?這次出兵,要我說的話,魯莽了。”

“魯論何出此言?”陳咄咄說道:“前些日子,涼州滿大街流傳著邵賊要派兵征討涼州諸部,編戶齊民,這事能有假?”

“消息來歷如何不知,但事情未必是假的。”折逋倫贊同道:“邵賊此人,奸險無比。最喜編戶齊民,為其納貢。咱們在涼州諸縣耕地放牧,好不自在,何必頭上再多個人來刮斂呢?中原的節度使,可都是殘暴貪婪之輩。”

“那你說如何個打法?城內有三千多步騎,還有千余涼州兵,就憑咱們這萬余人,怎麽攻?”魯彥還是不服氣,說道:“今次來涼州,大錯特錯!邵賊便是據了州城又如何?他敢到各部編戶齊民,咱們便和他戰。在涼州廣闊的原野上,咱們才是主人。”

他下意識忽略了多年來相愛相殺的吐蕃六谷部,但他們實力遜於嗢末,確實不是涼州的主人,從雙方占據的地盤大小就可以看出來了。

“涼州殘破,大段城墻坍塌,未及修繕,攻還是可以攻上一攻的。”

“然宮城、倉城完好,姑臧縣城亦完好,邵賊兵馬據守宮城的話,如何打?”

“不若先去城裏,大掠一番後便退走,反正出兵後不能空跑。”

“就這麽辦吧。”

“也只能這麽辦了。”

魯彥看了看,竟然有四五家頭領支持先入城,張口結舌。

這仗是必須打了!大夥對涼州的朝廷勢力頗多輕視,連帶著新來的三千多兵也不放在眼裏。士氣可鼓不可泄,只能如此了!

計議已定,自然殺牛宰羊,讓軍士們吃喝一番,提升下士氣,做好入城的準備。

而在此時的涼州東南,一支人數超過一萬三千的隊伍業已行至百余裏之外。

這裏有一座破敗的驛站,同時也是烽燧。

國朝有例,“邊防備緊急,作土台……以薪實中……有寇即燃,舉以相告。”

簡單來說,白天燃煙,夜晚舉火,前烽既發,後烽即答之。

若賊少,舉二烽;來多,舉三烽;大逼,舉四烽。三十裏一烽,烽有帥一人,一人副之,靠邊境的烽燧甚至還築城。

涼州的烽燧、驛站體系,除了靠近州縣城附近的外,基本都廢棄了。以至於信使必須自己攜帶食水和備用馬匹,不然很難快速、有效地傳遞信息。

符存審此時正面色凝重地聽著手下人的匯報:十余裏外發現遊騎,疑似涼州嗢末。

“為何不捕一人回來訊問?”符存審皺著眉頭,問道。

“我等只有十余騎,對方亦是十人上下,沒把握全留住。”回話的是天柱軍遊奕使楊璨手下的一名騎軍隊正。

楊璨,楊悅之子。其兄楊儀,在經略軍任遊奕使。

符存審看了眼外邊。百姓、刑徒們或席地而坐,或靠在車上,滿臉倦色。

整整上萬百姓!

這要是被嗢末大軍沖殺過來,直接就散掉了,然後淪為他們的奴隸。

從關中招募的墾荒民戶,千裏迢迢護送過來,就為了送給嗢末人嗎?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或許有人說,那只是嗢末人習慣性外出探查的遊騎,說明不了什麽。但身負重任的你,敢賭嗎?

“嗢末遊騎發現你們了嗎?”符存審問道。

“沒有。”斥候回報:“但賊軍應不止一股遊騎,咱們這麽多百姓、車馬、駱駝,很難遮掩行藏的。”

符存審沒有糾正斥候對嗢末人的稱呼,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這世道,有些時候就是如此,算你倒黴,碰上了,那麽就要面對。

護送百姓至涼州輕松嗎?

輕松!嗢末十余年沒有造反了,涼州實力也弱得很,本是白撿的功勞,但偏偏就出了意外。

他們從新泉軍城出發,這裏距涼州城只有一百五十裏,理論上快要進入嗢末人的牧場或村莊了。越往前走,被發現的風險越大。

雪花輕輕落下,在北風中輕盈地起舞。

符存審抽出了橫刀。大帥待我有厚恩,今日唯以死報之了。

涼州城下,喊殺聲一浪高過一浪。

大群嗢末人順著坍塌的城墻往裏沖。地面崎嶇不平,到處是一截、半截的殘存墻基,長滿了灌木雜草,還有碎磚、亂石夾雜其中。

一排長槍捅來,站立不穩的嗢末人當場倒下了十余人。

一蓬箭雨射出,順義軍又倒下了七八人。

李鐸身披兩層重甲,手持一把厚背砍刀,怪笑著沖進了敵陣。

敵人的刀槍招呼在他身上,發出刺耳的刮擦聲。他渾若不覺,砍刀一落,斬飛了一顆頭顱。一賊持矛沖來,結果被碎磚絆了一下,刺空了。李鐸大笑,又一刀劈下,賊兵血流如注,慘叫聲幾乎刺破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