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部署

孟州城內亂紛紛。

三千多兵將惶惶不安,一會說夏賊要圍攻北城了,一會說夏賊退兵了,一會又有人跳出來說夏賊要盡屠全城軍民,搞得流言四起,人人驚慌失措。

及至傍晚,城門被人強行打開,一些人亂哄哄地出城,朝中潬城方向湧去,多是城內將佐家眷。

軍士們在一旁默默看著,也不攔一下。

蘇濬卿帶著一群人擦黑回了孟州。本以為要城內下吊籃來接應呢,他有族侄在州兵為將,出城進城毫無問題。但——城門居然開著,城內爭吵不斷,這讓他很是詫異。

到了後來,駐守北城的五百汴軍實在看不下去了,上街維持秩序,這才將城門關上。

可剛過一會,先前出城的人又回來了,在南城外哭聲震天,紛紛叫嚷著開門。

中潬城不讓他們過去,汴軍水師借口可能有奸細混在其中,掐斷了浮橋通道。

蘇濬卿滿臉黑線地來到了解賓府上。看來前幾日那場大戰真是把孟州軍民的士氣都給打掉了,現在都在搞什麽?若此時被人攻過來,萬事皆休矣。

解賓正在院中飲酒,見蘇濬卿來了,便邀他一起。

“解將軍,還有心情飲酒,可知你我身家性命已危在旦夕?”蘇濬卿恨聲道,然後坐了下來,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了碗,一飲而盡。

“邵樹德又說什麽了?”解賓愁眉苦臉,不住嘆氣。

這麽多年的拼搏,到頭來只是一場夢,眼看著就要什麽都沒有了。

“樹德有言,後日一早,若不開城請降,他便遣軍攻城,城破後寸草不留。”

解賓聞言一驚,端起的酒碗又放下了,道:“邵——靈武郡王素來寬厚,從未幹過屠城之事,不至於吧?”

事實上不止邵樹德,但凡上點档次的軍閥,都沒這麽幹過。

解賓想了想,朱全忠好像還沒屠過城,李克用也沒有,楊行密亦無。羅弘信?王镕?王師範?時溥?李侃?朱玫?好像都沒有。

殘虐百姓的,主要是黃巢、秦宗權部眾,李罕之也算一位。

比起兩漢末年,藩鎮軍頭們部隊的紀律似乎並沒有更差。劫掠是有的,奸淫也是有的,但大規模殺人泄憤或取樂還不至於。

邵樹德威脅要屠城,多半就是隨口嚇唬人。

但——還是很緊張啊!

“解將軍,如今是什麽時候了?靈武郡王掩有數十州,勢大無比,他說要做什麽,還不是完全由著自己心意?”蘇濬卿急道:“便是屠了孟州,又如何?還能有人為咱們報仇不成?”

“屠了孟州,名聲就壞了,各州拼死抵抗,他敢嗎?”解賓有些遲疑地說道。

如今天下這個形勢,並不是說你實力強我就一定要投降你。屠城,壞處遠大於好處,只會讓人反感。

東平郡王攻時溥,打得那麽艱難,也沒見他下令屠殺徐州百姓。李克用與孟方立鏖兵數年,他的軍紀都那麽差了,但也只是劫掠罷了,圍攻邢州那麽久,到最後連孟氏家族的人都沒殺。

不是不想,是不敢。

孟氏好歹也是昭義節度使,你屠了孟家,以後誰敢降?這年頭誰也不比誰厲害多少,大不了跟你拼死算逑。

“便是不屠孟州,解將軍你覺得此城能守嗎?”蘇濬卿換了一個說法。

“若中潬城、南城出兵增援,運送修補城墻之材料,可以守。”

“把人拼光了,咱們算什麽?”蘇濬卿問道。

這個問題點中死穴了。

軍閥手裏沒有兵,你連個屁都不是。夏軍圍攻北城,首當其沖的便是他們孟州兵,汴人肯定樂得看到他們拼完。

“唉。”解賓又長嘆了一口氣,問道:“那你說該怎麽辦?”

“解將軍,敢問張帥何在?”蘇濬卿一進城就打探到了張全義不在,但他還想確認下。

“去南城面見朱友恭了。”

“難道朱友恭接替龐師古統領大軍?”

“差遠了。”解賓說道:“龐師古統帥十萬大軍,朱友恭不可能,他只是擔著盟津這一片的防務罷了,其余各段,還有方面之將。”

“這麽多方面之將,總得有個統帥吧?”

“只能是那位了。”解賓沒有說出那個名字,但蘇濬卿已經猜到了。

“嗨,又繞遠了。”蘇濬卿趕忙將話題拉回來,低聲道:“解將軍,我知道張帥於你有恩,但如今這個形勢,咱們得為身家性命考慮啊。我這裏有一封信,你一看便知。”

說罷,將一份封得嚴嚴實實的信件遞了過去。

解賓雖然識字不多,但接過來拆開後,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大體意思還是明白了。

赫然是夏軍河洛經略使李唐賓寫給他的信,信中除暢敘舊誼外,還有就是勸降了,並許他到靈寶當鎮將,仍統舊部——這顯然不是李唐賓能做決定的,而是邵樹德的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