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城下

夏軍又調整了陣型,兩萬余人共分三路進兵。

一路是北線的鐵騎軍劉子敬部三千騎,正在從河陰督運糧草至鄭州,順便警戒黃河沿岸。

一路往南,由符彥超統率定難軍三千騎,往尉氏縣方向而去,斷汴州南逃路線,又可拊陳許側背。

中路由邵樹德親領,一萬六千余人,以降軍為先鋒。

初九中午張歸厚報,中牟縣不降,他已遣廳子步直攻城,一鼓而破。邵樹德下令將抵抗官員及軍士家人四百余戶發配隴右,並撥侍衛親軍千人親自押運,至汜水後返回。

當天晚上,大軍抵達八角鎮。馬兒疲累,尥蹶子踢人,不願再走了,邵樹德遂下令紮營。

白沙至中牟三十五裏,中牟至八角四十裏,等於這一天行軍了七十五裏,比起之前一人五馬時日行一百八、二百裏真是沒法比。

八角鎮,已經是汴州浚儀縣地界,而浚儀又是汴州附郭縣之一,東面十余裏是板橋店,張歸厚率軍屯駐於彼。板橋店再往東二十余裏就是汴州城了,甚至已有少量汴州富戶子弟騎著戰馬,手持騎弓、鐵槍,在板橋店外探頭探腦,細細偵察。

毫無疑問,汴州上下已經知道了他們這支得勝之師的迫近。

“離汴州不到四十裏了,明日正午即可趕到……”邵樹德身邊一個謀士都沒有,只能把新近從長安來投的謝瞳叫到身邊,一起參詳,順便觀察下他的水平。

是的,謝瞳來投了。宣武軍在長安的進奏院雖然沒被取締,但人員、物資來往極其不便,可能出於內部鬥爭的因素,謝瞳從進奏院裏得到的資助也很少,日子過得十分窘迫。一怒之下,謝瞳投敵了。

這只是他的說法,事實上邵樹德認為還有深層次的原因。謝瞳是個聰明人,也是個利己主義者,他對朱全忠的忠心十分有限。當年奉降表至成都行在,先帝任其為陵州刺史,他就欣然赴任。丟官之後,才厚著臉皮再回汴州,但時機已失,無法再成為真正的核心了,甚至還遭到其他人的嫉恨。

“大王,汴州沒必要打。天威四軍,畢竟也訓練兩年了。宣武軍非魏博那等暮氣沉沉的藩鎮,訓練還是很嚴格的,對軍士的要求也很高。軍官骨幹也是富有戰陣經驗的老卒,不是那種一觸即潰、望風而降的花架子。”謝瞳斟酌著語句,慢條斯理地說道:“大王可遣部分騎軍監視,然後兵分多股,四處活動,攔截信使、遊騎,令汴州不得交通外州。穩定多日後,可散播謠言,如此全忠定然急躁,屆時便會揮師回援,或有機會。”

謝瞳還是很急著表現的,提出的建議看起來似乎也像那麽回事。他現在只是朔方幕府隨軍要籍,肯定還想往上爬,為後人打下更好的基礎。

邵樹德不置可否,但笑不已。

“大王,聽望司和大通馬行的簡報。”李忠走了進來,將一摞公函置於案首。

邵樹德撿起隨意看了看,突然問道:“李侃薨於江陵府,諸子爭位,衙將造反,戰亂不休,謝隨使怎麽看?”

其實,荊州內部遠沒有邵樹德說得這麽輕描淡寫。李侃病逝後,數子各引外援,爭鬥不休,但數月之內,很快就被造反的衙將張鈞奪權,死的死,走的走。但張鈞很快為許存所殺,其弟張鐇率軍與許存大戰,兵敗身亡,其子張璉率殘部西奔夔州,與夔州防禦使西門昭合流,對抗占據江陵的許存。

西門昭本名符道昭,蔡賊出身,後為神策軍捧日都指揮使,乾寧元年為邵樹德所破,潛逃至南方,投奔了李侃。後在與襄陽趙匡凝、朗州雷滿的長期戰爭中立下戰功,得任夔州防禦使,有了一塊地盤。

忠義軍與荊南的戰爭其實一直在斷斷續續進行著。誰先動手已經說不清了,目前忠義軍由趙匡凝之弟趙匡明統率,趁著荊南內亂的良機展開了攻勢,意圖一舉吞並這個藩鎮,這讓張璉、符道昭二人有了喘息之機,再度活躍了起來。

“大王可約束趙匡凝兄弟,如今河南戰事急,一切以滅梁為重。”謝瞳也不多說,只提了重點。

“馬殷已總判湖南軍府事,謝隨使又怎麽看?”邵樹德問道。

劉建鋒因為玩弄人妻,被手下用鐵撾擊殺,馬殷當了流竄至湖南的這股蔡賊的頭頭,開始進一步攻城略地,意圖全占湖南,甚至可能覬覦其他方向。

“湖南戶口不豐,兵力寡弱,大王理他作甚?攻滅全忠之後,中原諸鎮,不方便動手的,盡可令其移鎮江南,這些跳梁小醜滅之易也。”謝瞳回道。

邵樹德點了點頭。

為了快速掃平朱全忠,他許了不少官位出去,都是實權節度使,比如感化軍節度使給氏叔琮,忠武軍節度使仍給趙珝等等。若討滅全忠,他當然不可能容忍中原腹心之地還有割據勢力,但又不好食言自肥,那麽讓這些軍頭過渡個兩年,大家面上都好看之後,就可以讓他們移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