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無家與暗流

九月二十五日,邵樹德率天雄軍、侍衛親軍及新趕來的護國軍三萬余人東行,前往八角鎮。

臨行前接到消息,朱全忠已抵萬勝鎮,官渡城守軍出動追擊。

邵樹德對他們不抱希望,因為這些人多為步卒,很難對朱全忠造成什麽麻煩。

事實上也差不多。朱全忠一路抵達萬勝鎮後,與留守當地的數千汴州鄉勇匯合。

歇了半日後,眼見著夏軍要追來,拿了補給便東躥。而在他們走後,這些土團兵立刻原地潰散,各回各家——都打成這個鳥樣了,梁王也跑路了,還不如逃回家保命。

二十六日,朱全忠抵達大石橋以北十余裏處歇馬,順便打探消息。

“一路行來,你等有何想法?”朱全忠直接坐在地上,一邊狼吞虎咽地吞吃著胡餅,一邊問道。

敬翔也在就著醬菜吃醋餅,味道不是很好,但有的吃就不錯了,不能太挑剔。

“大王,夏賊在北邊兵很少,主力應集中在中牟、八角一線,這會多半往汴州來了。”李振直接回道:“汴州尚有兵兩萬余,守守城是夠了。”

汴州有廣勝、神捷、天興三軍,義子朱友文總攬全城防務。

侍衛都指揮使張朗任斬斫使,整肅全城紀律。

石彥辭為充街使,手底下現在有兩千余人,多為軍校子弟,接管了全城治安。

他們投降的可能性較低,因此李振認為汴州是安全的。

朱全忠點了點頭,然後又把目光投向南邊,那裏響起了不甚急促的馬蹄聲。不一會兒,只見踏白都指揮副使韓勍率人回返。

親將朱友諒微微上前,欲擋在朱全忠身前。

朱全忠隱晦地拉了侄子一把,親身上前,問道:“可有賊兵?”

“大王,大石橋北岸有賊騎,但數量不多。末將率部沖殺了一下,殺賊十余,然南岸又沖來兩三百騎,末將不知深淺,未敢深入,便退了回來。看賊人那模樣,應在召集左右騎軍前來增援,末將擔心大王這邊有失,便退了回來。”韓勍答道。

“韓將軍辛苦了。”朱全忠勉強笑了笑,思考了起來。

如今看來,他猜測得沒錯,夏賊將幾乎所有能調集起來的騎軍都派到了汴州各個方向,攔截封鎖敗兵,不讓他們回汴州。這個認知讓他很沮喪,回不了家了,這可怎麽辦?

“大王,不如去其他方向看看。”李振建議道。

“也好。”朱全忠點了點頭,見大夥歇息得差不多,馬兒也恢復了大半精力,便下令道:“去城東看看。”

眾人沒有二話,紛紛上馬,向東行去。

敬翔敏銳地注意到,有幾個人動作遲緩,半途掉隊,然後消失了。

或許是因為馬力衰竭,自己跟不上了,或許是別的原因。但這會沒法深究,也不能聲張。

梁王以前是給了大夥很多東西,錢財、女人以及其他種種特權,但那是以前。

現在能給什麽?什麽都給不了。

大夥之所以還跟著,可能是因為感念過往的恩德,可能是出於習慣,便是有人私自離開了,就梁王來說,也絕不能追究,相反只能故作大度,任他們離去。

這就是人心,玄奧無比。

……

汴州城內,氣氛肅然,緊張無比。

充街使石彥辭進王府見了一下妹妹石氏,然後便回了衙門。

他現在有單獨的辦公衙署,有十余僚佐輔助他處理公務。

手下也和以前大不一樣了,甚至可以說徹底的改頭換面。汴梁將校、富戶子弟取代了原本的油滑之輩,戰鬥力打著滾往上翻。

兩千人,裝備精良,絕大部分都有武藝傍身,維持街面及重要城區的秩序,簡直是小菜一碟。

但這是正常情況下。

不正常情況下呢?比如人心驟變的此時。

“東家,夏賊偵騎四出,漫山遍野,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仆觀他們的作為,似要阻礙梁王回汴。”一名幕僚湊了過來,低聲說道。

幕僚是汴州陳留人,年紀不小了,但長得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樣,在注重儀容的國朝,不太受人待見。不過他讀的雜書很多,肚子裏也有幾分歪才,因此被石彥辭聘請過來,擔任私人幕僚,給他出出主意。

“梁王是不是在西邊敗了?”石彥辭神色不動,聲音壓得很低,問道。

“怕是他們父子都敗了。”幕僚回道。

他臉上帶著一點幸災樂禍的神色,讓石彥辭看了很不喜。梁王好歹也是給我富貴的人,怎麽能這樣呢?

“數萬大軍覆滅,汴州大勢去矣。縱是堅守,又能守多久?撐死一年,很大可能還不到。”幕僚似無所覺,繼續說道:“這時候該想想退路啦。”

石彥辭聽了沉默不語。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也覺得幕僚說得大概是真的,不會偏離事實太遠。就是這廝說話的神色和語氣讓人很不喜,一副小人得志、幸災樂禍的嘴臉,甚至隱隱帶有一絲淫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