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國子監

“東都,怎麽能沒有國子監呢?廢棄這麽久了,今可重建之。”回到洛陽的邵樹德,又考慮起了另一件事情。

講真,最近的日子真是舒服。

打仗是非常苦的,還很傷身。邵樹德還記得雪夜出兵時,十指凍得像胡蘿蔔一樣。

他還是大帥,是夏王,換成普通士兵,條件更差、更苦,會被凍成什麽樣?

手上、臉上、耳朵上全是凍瘡,還有被寒風吹裂的傷口,有的潰爛流膿。

在雪地裏吃著幹硬刺喉的醋餅,喝著冷冰冰的水,沒日沒夜地在風雪中趕路,臨戰時萬箭齊發,拿著刀槍拼命。

武夫不是那麽好當的,錢也不是那麽好拿的!

什麽?大雪天不打仗?不,圍剿黃巢時,幾尺深的雪還在打,打了一整個冬天。

正月裏,王镕、李匡威還聯兵十幾萬攻李克用。

三伏天不打仗?沒有這個規矩。朱全忠就在大夏天出兵攻時溥。還是在夏日炎炎的時候,孫儒、楊行密還在激戰。

一年十二個月,就沒有不能打仗的時候。國朝職業武夫,全天候作戰,大雪、暴雨、風沙,都能打,只要你不憐惜百姓,任夫子們荒廢了自家農田,什麽時候都可以打。

離開前線後,在後方處理政務,設計國家的未來,閑暇時再與野女人鬼混幾下,這可比打仗舒服多了。

“大王,國子監下轄國子學、太學、廣文館、四門館、律學、書學、算學,各有博士、助教、直講。若重建,可需要添什麽?”趙光逢果然懂事,一開口就直接命中靶心。

“算學先立起來,教材要改一改。”邵樹德說道。

國子監算學的必修教材有十本,即《九章》、《海島》、《張丘建》、《夏侯陽》等,輔修兩本,分別是:《記遺》、《三等數》。

教材他看過,就一個感覺,不夠系統,沒有前後串聯起來。他現在需要一本集大成者的著作,能把數學、幾何原理講透徹、講系統的著作。

在鄆州的時候,城西濟水上有一座清水石橋,建於前隋仁壽元年。這是一座石拱橋,建成後五年,才在河北趙州建了那座名傳後世的“趙州橋”,而且規模也比不上鄆州的清水石橋。

鄆州仍然有造橋工匠,邵樹德問過他們,石拱橋為什麽建成這個樣子?有沒有什麽說法?如果改一下外形,還有沒有別的設計方案?

沒人能回答。

要更改設計方案,就必須對受力進行分析,你至少得懂力學和幾何學。造橋工匠有一些師徒口口相傳的“訣竅”、“口訣”,但那個口訣也只側重於實際應用,比如用什麽角度、用幾塊石頭、怎麽堆疊等等。很可惜,那些工匠的地位很低、文化水平很低,字都不認識,靠他們是不可能總結、提煉出經典力學之類的東西的。

國朝有《營造法式》之類的書,但只是教你怎麽造,沒有講為什麽這麽造。邵樹德翻過書,發現按照那個方法,建築外觀結構會非常精巧,但用料有遠超實際所需的嫌疑。實際上就是因為缺乏科學的計算,在承載能力上吃不準,只能用最保守的設計,歸根結底還是基於經驗,而不是科學。

其實你都有經驗了,知道幾塊石頭、幾根木料可以承載到什麽程度,為什麽不更進一步,將其歸納總結,上升到理論力學呢?可能還是地位太低、文化水平太低吧,畢竟總結歸納、完善理論是需要有錢有閑有知識的。

工匠們不一定都識字,地位低下,整天還九九六,確實不能指望他們搞科研。

“國子監加一個工學。”邵樹德說道:“現在每州都有工學,但教學質量一言難盡。”

邵樹德站起身,背著手踱步,又在思考了。

工學現在主要還是以教建築、冶鐵為主,多為熟練工匠來講授知識。他們畏畏縮縮,極少有識字的,很多人話都說不連貫,教學時畫面太美,效率感人,邵樹德一直覺得這是在浪費錢來著。

他現在想著從哪裏找一幫有文化、有點小錢、還有大把時間的人來投入算學、工學、醫學之類的領域。

勛貴子弟或許是一個很好的來源。

建國之後,定然會封大批有食封的貴族。這些貴族死後,一般只有嫡長子能襲爵,那麽次子、庶子呢?出生在那樣的家庭,即便是庶子也能從小接受良好的教育,這其實是很好的學生來源,關鍵是怎麽讓他們來學這個?

其實國朝很多勛貴子弟過得並不如意。老子死後,兄長襲爵,如果和兄長一母同胞還罷了,可能處境沒那麽差,但很多庶子的日子是真難過,有時候為了混口飯吃,削尖腦袋擠進國子監,畢竟包吃住,還能學知識考學做官。

但國子監名額有限,不是人人都能進的。那麽適當擴大工學、醫學、算學的招生名額,應該可以吸納大量生活困難的大小勛貴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