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打醒(第2/3頁)

對比同時期的西方,即便一個小小的城邦國家,也會鑄造自己的法幣。貨幣兌換所隨處可見,外國商船駛來時,第一件事就是兌換當地的銀幣。而貨幣兌換所則抽樣檢查,用化學的方法化驗銀幣的含銀量,然後給出一個匯率。

明朝那會,阿姆斯特丹已經有了十幾種主要銀幣的匯率,定期公布。

比如,法國人因為戰爭,財政吃緊,於是鑄造了一大批含銀量較少的劣質法幣“利佛爾”,消息傳出去後,阿姆斯特丹市場上的利佛爾匯率立刻暴跌。

在金融、財政領域,中期的明朝與西方國家,已經遠遠不在一個層面。

為什麽會出現這種情況呢?

不專業的人,幹不專業的事,就會出現這種結果。

所以,給官員掃盲,讓他們建立初級的金融知識,是十分必要的。

“陛下,有沒有辦法現在就弄到大量白銀?”杜曉突然問道。

“沒有辦法。”邵樹德笑著指了指他,道:“國中有銀礦百余,穩定產銀者不過三四十,大量產銀者不過寥寥幾處罷了。而周邊呢?小的白銀來源不談,就說大的,目前僅有日本一處。而且他們發現銀礦才幾年,水平也很差,朕都替他們著急,有銀子挖不出來,提煉出來的白銀質量又差,唉!”

“洛陽流言,吐火羅人那邊有大銀礦,不知……”

“不是流言,是真的,那地方叫潘傑希爾山谷。”邵樹德說道:“可能不比日本銀山小多少,當然,這只是猜測,朕也沒去過,不甚清楚。”

“那能不能……”

“哈哈!”邵樹德大笑道:“當初西征的時候,你們一個勁地勸。怎麽?現在著急了?”

杜曉有些尷尬。

“其實沒用。”邵樹德突然嘆了口氣,道:“白銀是需要積累的。即便潘傑希爾山谷、日本銀山都歸朕,又有什麽用?沒個上百年的持續白銀流入積累,又怎麽夠用?朕老了,等不到那一天了。”

其實,邵樹德對大夏經濟官員的要求很低。

如果哪一天,流入大夏的貴金屬足夠了,可以進入白銀時代時,朝廷開始鑄造法幣(銀幣)。

別他媽的再用金銀塊了。

金銀塊不是貨幣,法幣才是,這個概念一定要捋清楚。

他相信,只要搞清楚了這種概念,官員們是有鑄造法幣的沖動的,因為可以收鑄幣稅。

法幣推行之後,為了收鑄幣稅,朝廷又會嚴禁民間私鑄貨幣,並打擊使用金銀塊交易的現象,這都是在西方歷史上發生過的事。

而積累了大量法幣的商人,也不會選擇將其熔掉,因為這樣會產生虧損——假設官方規定一元法幣可兌換一兩銀子,但實際上,一元法幣的重量往往達不到一兩的程度,且其中還含有10-20%的賤金屬,這就是鑄幣稅的來源。

明朝連鑄幣稅都不會收,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通貨》這本書,既普及了概念,又給後人指出了朝廷的一個重要財源(鑄幣稅)。

邵樹德相信,應該沒人會傻到不推行法幣了……吧?

“你們現在還反對朕在西域折騰嗎?”嘆氣一番後,心緒剛剛有點低落的邵樹德,猛然想起了渤海王後高氏主動伸出的白花花的屁股、小辣椒蔡邦氏對他齜牙咧嘴的樣子,精神一振,我還沒老,我還玩得動女人,於是換了一副口吻,道:“西域對大夏十分重要,萬萬舍棄不得,你現在認識到了嗎?”

杜曉默然片刻,起身行禮,道:“陛下,臣見識淺薄,今知錯矣。”

邵樹德看了他很久,贊道:“杜卿胸懷天下,果為良臣。”

他這話是意有所指的。

其實,對於官員士大夫來說,有沒有金屬貨幣很重要嗎?其實沒那麽重要。

自給自足,像壓榨農奴一樣壓榨老百姓,同樣可以維持他們高品質的生活。畢竟,人最終消費的是實物啊,貨幣只是一種交易媒介罷了。

站在士大夫的立場上,任何社會的劇烈變革都不會討他們的歡喜。

誠然,變革有可能給他們帶來好處,但也可能帶來壞處。

作為既得利益者,家大業大的,穩定最重要,天然厭惡各種風險。

在他們看來,社會就一直這樣下去,直到天荒地老最好,因為其軌跡完全可以預測,他們仍然能保持富貴——18世紀的英國社會,傳統貴族落魄的不在少數,為了維持所謂體面的生活,不得不向商人借貸,由此可見一斑。

杜曉能站在朝廷、天下的立場上說話,非常不容易了,所以邵樹德稱他為“良臣”。

但杜曉只能代表他自己,代表不了其他人。

其他官員士大夫,會和他持同一立場嗎?未必。

所以,邵樹德要把他們從迷夢中打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