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2/3頁)

他的父皇永遠那麽仁慈寬厚,明明知曉母後對溫立璋不同,明明在他們父子唯一的爭吵中知道他沒有錯,卻還是懲罰了他,不讓他頂撞母後,不許他對結拜義兄不敬。

溫立璋是良將,可是忠臣麽?

忠臣會覬覦君主之妻,會攪得君主家宅不寧?

母後從來只說,他們僅僅只是少年時的仰慕舊情,絕無苟且。

可他卻親眼見過啊。

那一年,父皇明明仍在病中。她卻靠在溫立璋肩頭,雙肩顫抖,哭得那樣脆弱。

被他撞見,她甚至滅了他身後無辜大臣的口,當夜那臣子墜井於府中。

戚延從來不知,他堅韌得像個女將的母後竟然會哭,會流淚。

他從沒有看到過母後對父皇流露那脆弱一面,哪怕是外祖父病逝那回,母後也從未在父皇肩頭哭過,她永遠端著皇後的沉穩智慧。

反倒是他的父皇,為生病昏迷的母後徹夜守候。她的生辰,他每年都想盡了博她開心的禮物。

“朕問母後,父皇臨終前,你為什麽在兵部,為什麽不見父皇最後一面?”

“遼河之戰我軍慘敗,母後在兵部與大臣商議要政,並不知你父皇當時……”

“遼河之戰,溫立璋被燕軍毒箭所傷,昏迷不醒,這才是母後徹夜撲在兵部的原因吧。”

太後鳳目黯然失色,面對戚延的質問,她解釋過多回,已知無用。

殿中的青年挺拔修長,高出她許多,早已不是稚子。他寬肩卓立,扛著江山之重,終是邦國的基撐。

太後永遠都明白,他心中沒有為君的信仰。而若要有,那只能是寬仁慈悲的先皇那賢主仁達的品德。

“要如何你才肯遵你父皇臨終遺言,做個仁君?”

“除非我父皇醒來。”

“或是這皇宮裏,溫夏與朕,只有一個。”戚延收起漠然視線,不願再留下去,決絕轉身:“朕要廢後。”

“為何非要遷怒她!”太後喝道。

戚延收住腳步。

太後起伏的心口,目中的憤怒,都像在告訴戚延,他永遠無法拿父皇,拿他的一切打動他的母後。而溫立璋,溫夏,永遠都會觸及她的底線。讓她動怒,令她痛苦,她的情緒永遠只為溫家人。

她還說他們沒有苟且。

戚延目中一片沉寂,不願再多看一眼:“我永遠不會接受姓溫的人。她叫溫夏一日,我恨她一日,我絕不會認她是我戚延的皇後。”

乾章宮。

殿中燈火通明,入寢宮的長道上跪滿宮人,每隔一丈一柱,一柱一明燈。

戚延大步邁入長道,寬袖一揮間,明燈皆熄滅在習武之人強大的氣流下。玄衫衣袂上,最後一縷華光也悉數湮滅了。

戚延步入寢宮,斥退滿殿宮人。

想鋪筆墨寫廢後詔書,又不欲叫宮人入內伺候筆墨。

他便仰倒在龍床上,卻才想起折騰這半夜尚未用過晚膳,起身喚吉祥布膳。

“不,擺點鹵食吧,再溫上一壺桂花米釀。”

殿中很快擺滿了各種鹵食,戚延填著腹,可想起了憶九樓裏更新鮮的美味,還有那個與他某處很相似的主家。若那主家在京中,他真想把人拎過來喝酒。

那人與他一樣,心底都裝著一個放不下的親人。

他愛父皇,也心疼父皇。

父皇雖有後宮六妃嬪,卻鐘愛母後,在他對母後不敬時,永遠都會為維護母後而懲罰他,要他向母後道歉。可惜少年時他膝蓋上跪的繭有多厚,嘴就有多硬。

他沒由來地想起了少時被罰跪,身邊被一雙細白的小手塞滿食物,好像也是些雞爪、雞腿……

怎麽這憶九樓的主家跟鳳翊宮那人一個德行,溫夏小時候好像也都愛吃這些亂七八糟的食物。

桌上一應鹵食忽在此刻礙眼起來。

戚延冷聲:“撤了,侍奉洗漱。”

宮人魚貫而入,侍奉罷後悄無聲息退下。

戚延仰倒在床上,翻身拿了一個兔形軟枕。

他的龍床上有很多樣式不一的軟枕,皆是以他喜愛的動物或器物為形,填以棉絮塑形,錦緞縫制,做成他喜愛模樣。

兔子看煩了,戚延擱下,從一堆裏扒拉出一個月牙形軟枕。

這月牙有點眼熟?

想起來了,竟然是多年前溫夏幼時所喜之物。

戚延大喝吉祥入殿,將月牙軟枕扔在吉祥頭上。

“這麽多年了,怎麽會有此物?”

吉祥忙惶恐回想,應該是許嬤所置,這就拿去燒毀。

他哆嗦地退下,寢宮又歸入詭異的寂靜。

這寂靜之下,戚延心頭的郁痛越發清晰。

由不得他多思,吉祥已在屏風外稟報道:“太後在合章殿召見了幾位老臣,可要奴才前去阻攔?”

戚延輕扯薄唇,發出無聲冷笑。

太後此舉該是趕在他廢後前頭,讓那些心腹老臣在朝廷阻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