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2/3頁)

戚延正襟危坐,不似往昔懶漫肆意,少有這樣嚴謹肅穆。

“皇後除了是一國之母,也是朕的結發之妻,應該是朕心悅之人,可朕並不喜歡皇後,甚至厭惡皇後。”薄唇所言,皆是冷漠字句:“這不算是廢後理由?”

“皇後的確乃皇上結發之妻,這算得理由。可皇上既然明白您是一國之君,就應知曉君臣之間制衡的道理。您娶的不僅僅是皇後、是妻,也是千軍萬馬的忠心,護佑我大盛的銅墻鐵壁。”

戚延冷漠端坐龍椅中,眉弓下的長眸似深邃寒潭,他修長健碩的身形自帶一股與生俱來的帝王威壓,如此被拂逆鱗,冷戾氣場讓大殿更陷進詭異的闃寂中。

廢後此舉,他鐵了心,不容置喙。

“皇後德行有失,該廢。”

禮部尚書是太後心腹,更忠於賢主先皇,謹記先皇遺詔,絕不允許戚延廢後。

他仍不退步:“皇後何以有失德行?”

“莫要忘了,成昭十六年,皇後身陷醉紅樓整整三天兩夜。”

戚延此話一出,朝堂下眾臣皆渾身寒顫。

這是皇後之不幸,是汙點,可此事已經過去十一年了,當年的皇後只有五歲。五歲的孩子被陷青樓,三兩日便被救出,此事可大可小。當時還是太子的戚延那般為小太子妃出頭,滅了宋氏滿門。而先皇寬仁為政,全無介意,當時已證太子妃清譽,並下令此事禁言,不可傷害了太子妃的心。這麽多年了,從未有人還記當年這樁事。

如今,戚延卻主動提這樣的汙點。

如果他非要大作周章,那這的確可以成為刺向皇後的一柄劍。

滿殿噤若寒蟬。

戚延冷聲:“皇後德行有失,難當母儀天下之責。而且皇後驕奢好逸,每日服飾、玉器、熏香所耗甚多,連吃瓜果都只吃中間最甜的一塊,極盡浪費。更甚之處,凈房之下香灰積厚三尺,驕奢之行令人發指。”

被逼著成婚那一年,戚延心煩意燥。吉祥機敏,為討他歡心,打探過不少關於溫夏的事。

吉祥說,太子妃容貌甚美,自持嬌貴,每日攬鏡數回,時常都要宣畫師作畫,奴才從未見過這般自戀的人。

太子妃太驕奢了,奴才安插的眼睛說,她一日之內居然換了六套雲緞錦衣,佩戴了不同的金釵首飾。

太子妃比皇上您還離譜,出恭居然都要鋪三尺厚的香灰,決不允許凈房內有異味,監視的宮人說她渾身上下都是香的。

太子妃揮霍無度,兩間宮殿都未裝滿她的衣裳,太後命宮匠打了整面墻的衣櫥。她還有一間專供梳妝的宮殿,裏頭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胭脂香粉。

那時十四歲的溫夏初回宮,容貌名動京都,太後對她呵護備至,疼護得比公主更甚,父皇的其他子女都不曾有此般待遇。

而她當上皇後後,這些從無收斂,甚至利用皇後之位更奢靡起來。宮廷的玉造坊幾乎已是她的領地,她愛玉簡直愛癡了。他本沒有管這些小事,是事後才聽吉祥提到,那些璞玉都敬獻給了皇後,禦前所用的玉器都是皇後不要的邊角料造辦的,是太後默許。

那回戚延聽來很氣,搶了她精美翡翠造了個蛐蛐提籠,賜她一塊“克勤克儉”牌匾。

他本就不喜歡她,加上她能如此驕奢造作,這後位當真可以廢得。

這一通數列,底下仍有朝臣阻攔,站在太後的立場決絕維護中宮。

……

禍從天上來,早已是溫夏宮廷生存常有的經歷。

可這一次,聽到著文緊張轉述著今日早朝之事,手中香膏噗通一聲掉在地上,長睫霎時輕輕撲顫。

溫夏臉色慘白,杏眼中泫然盈淚。

今日風和日麗,她本與虞遙姐姐和李淑妃妹妹在暢春台擇花歸來,走出薄膩香汗,正沐浴罷,剛換上新的裙衫,手中握著宮人呈上的香膏。

朕要廢後。

皇後德行有失,清譽有損。

皇後驕奢。

……

著文轉達著這些字眼,每一句話都似一把利刀,狠狠戳在溫夏心上。

時光明明早已將兒時那痛苦的回憶掩埋了,可此刻悉數洶湧填入她腦海。

陌生的房間,脂粉嗆得刺鼻。

她被無數只手脫下小小褻衣,五歲的小身體像具物品,任由她們檢查評論。

她的嘶喊,她的無助與恐懼,全都洶湧闖入她腦海。

殿中異常寂靜。

溫夏一動不動,甚至連呼吸都忘記了,久久回過神,終於顫抖地、僵硬地捂住心口,埋下了頭去。

匍匐在妝台,她深深陷在袖衫之中,埋住了臉。

一聲無助的,委屈的哽咽一點點響開,壓抑顫抖,連帶著發髻珠釵輕顫搖晃。

“娘娘……”白蔻與香砂也忍不住濕了眼眶。

可勸阻終是無用的,她們多明白這是皇後心中之痛。只是這些年無人提及,她只是在偶然的睡夢裏會夢到那時被關禁的場景,醒來香汗淋漓,神情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