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有所不得不為(第2/3頁)

徐懷坐土埂上歇力,說道:“我與心庵、唐盤他們既然站到明面上,鑄鋒堂也必然會在岢嵐城正式經營一家分號,但石場牢營千余囚徒飯食之缺額,是嵐州上上下下那麽多的官吏手狠心黑,聯手貪墨掉了,倘若由鑄鋒堂來補這缺額,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你這次真心想要去鬧一鬧糧料院?”盧雄皺著眉頭站在一旁,遲疑的問道。

徐心庵、唐盤、殷鵬、唐青等人守在外圍,防止無關人等靠近聽到徐懷與王稟說話。

徐懷哂然一笑,說道:“在朱孝通眼裏,我就是一個有勇無謀的莽貨,我怎麽能不遂他們的願??”

“此時的糧料院即便不是龍潭虎穴,也差之不遠——到時候王相公脫不開身,朱孝通、曾潤等人極可能會唆使糧料院的守軍不分青紅皂白對你們下狠手,到時候你僅帶七八十手無寸鐵的囚徒過去鬧事,只怕是羊入虎口啊!”盧雄一時也猜不到徐懷到底在想什麽,盯著他的眼睛說道。

“那就要看朱孝通、曾潤能不能將我們吃掉了!”徐懷淡然說道。

“你不怕攪事,但也不至於就帶著這邊的數十名手無寸鐵的囚徒去鬧事。”

王稟現在對徐懷可以說再熟悉不過,皺著眉頭思忖著問道,

“你是不是想到五日之後並非石場牢營一家前往糧料院領糧,而是所有分派到邊墻、營砦修建工地以及分攤伐木、築路、鑄作等事的囚徒以及一部分廂軍,都會集中在那一天派人到糧料院領糧?你是不是想著糧料院絕不可能就單坑石場牢營一家,而給其他囚徒所派發的都是精糧,裏面沒有摻雜陳糧爛谷,沒有摻雜草屑泥砂?你應承下這事,是不是想著暗中鼓動所有的牢營囚徒乃至一部分廂軍都跟著鬧事?”

聽王稟這麽說,徐心庵、唐盤等人都震驚的朝徐懷看過去。

徐懷還沒有將他的打算說給他們知道,他們也猜測不到五天之後要怎樣才能從糧料院領回足夠的精糧,但聽王稟如此說,他們才猛然醒悟過來。

徐懷僅僅是六七十名乃至上百名囚徒跑糧料院鬧事,郭仲熊絕對不會心慈手軟,但倘若嵐州七八千囚徒以及上萬廂軍、鄉兵一起嘯鬧,甚至禁軍也被攪得怨氣沖天呢?

郭仲熊還敢痛下辣手嗎?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極限。

朱孝通、成延慶二人的極限就是怕石場囚營嘯鬧,將他們撕成粉碎。

郭仲熊能承受住全嵐州的七八千刺配囚徒乃至上萬苦受盤剝的廂軍鄉兵一起嘯鬧嗎?

聯兵伐燕在即,一旦嵐州掀起上萬人規模的嘯鬧,甚至禁軍都牽涉進來有軍心動搖的跡象,就算郭仲熊能及時鎮壓住嘯鬧,也無法平息惶惶人心。

這對即將發動的聯兵伐燕,將是一次難以估量的重創。

到時候就算蔡鋌等人還想極力保郭仲熊,郭仲熊撤職查辦,換更有能力、更有聲望的大臣到嵐州來坐鎮,都是最輕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朝廷拿郭仲熊的人頭,來安撫人心、安撫軍心。

唐盤、徐心庵、殷鵬、唐青近一年來,除了受盧雄點撥武技,也跟王稟學統兵治軍及經世致用等術,也不難揣磨這些細微之處,但徐懷真打算這麽幹嗎?

徐懷輕輕嘆了一口氣,看向王稟問道:“王相真是啥都能看得明白,但為何被那蔡鋌搞得如此狼狽?”

“有所為,而有所不為。”王稟說道。

徐懷沉默片晌,說道:“朱孝通玩將計就計這套,是他自以為將我們的底限看透,而我們不想受制於人,那只能得踩著他們的底限行事——我的準則是有所為,有所不為,也有所不得不為,我還沒有學會自縛手腳。”

“你這麽做太兇險了。昨日上千囚徒氣勢洶洶,嘩鬧之勢隨時就要噴薄而出,我即便勉強控制住,事後也是膽顫心驚許久。五日之後,我極大可能會被牽制在石場,你怎麽能保證嘯鬧之勢不失控?”

徐懷說道:“我是不能保證,甚至要迫使郭仲熊以及朱孝通、曾潤他們背後那人都不得不讓步,我們只有五天時間暗中鼓動人心,這麽短的時間,做什麽事都不可能收著斂著,去留什麽余地。”

“發生嘯鬧之後呢?你可以帶著人手逃入管涔山落草為寇,你們在山莊也必然是留了一些後手,但嵐州這爛局誰來收拾?到時候又要死傷多少人才會消停?”王稟睜眼問道,“你不能覺得就算在嵐州掀起嘯變兵亂也在所不惜啊!”

“王相不要以為我想做那鄭恢。”

徐懷站起來,眼睛看著青黛色的遠山,說道,

“官吏貪墨無度是事實,囚徒及廂軍飯食被嚴重克扣盤剝,日常受欺淩也是事實,他們前往糧料院照朝廷所給定例討要飯食,這是公道。郭仲熊身為知州、兵馬都監,他理應站出來給大家一個公道。公道不能得,以致整件事產生不可預料的後果,責任也是在郭仲熊這些酒囊飯袋、無公心只知私鬥,以及那些貪婪無度、心黑手辣的官吏頭上,不在我們頭上。王相何苦要事事將所有的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呢?王相就沒有想過,倘若僅僅是為討公道,就一定會產生不可預料的嚴重後果,那不是更說明了,這裏面必然有什麽東西需要我們去砸破、砸爛,必然有著威脅到天下安危的膿胞,需要去刺破、擠破?我也不說天下,我年紀少,看不了那麽遠,那麽深,那麽透,我就問王相一句,就憑嵐州此時已經爛到底的膿胞,倘若沒有人去擠、去刺破,伐燕真的能有幾成的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