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聖恩雷霆

程倫英陡然想明白過來,他上唐天德的大當了!

唐天德為協調左驍勝軍經南陽移駐襄陽之事,連日來都與他在一起,言語間頗多暗示徐懷還是希望南陽府軍能出兵到汝州參加守禦之事,還表示徐懷一直很欣賞仲和、孔周、劉武恭等故舊。

程倫英信以為真,他同時還清楚寧慈的心思,知道寧慈認識到汝蔡守禦形勢嚴峻,而在沒有神武軍坐鎮的南陽府,比任何一刻更渴望楚山軍能守住汝蔡,同時誰都不想楚山軍找到借口撤守南陽府,來個鳩占鵲巢。

所以在程倫英看來,雙方坐下來不管怎麽談,最終南陽府出兵接受徐懷的節制,都是必然之事。

程倫英自然是希望能居中緩和雙方冷淡甚至可以說是冷漠的關系。

為了更盡禮數,他今日一早特地拉上仲、劉、孔三人出城迎接史軫。

程倫英卻沒想到史軫初到泌陽,走進衙堂拿寧慈沒轍,突然之間就翻臉不認人,直接將矛頭指向他,一定要追究南陽府違背帝詔、拖延一年之久沒有出兵參與輪戍的罪責。

而寧慈的淩厲眼神,卻顯然是懷疑他連日來與唐天德親近,今日又熱切拉上仲劉孔三人出城迎接史軫,這一刻實是他與史軫、唐天德串通好在演戲。

程倫英禁不住想,寧慈會不會順勢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他頭上來?

放在以往,對帝詔陽奉陰違,可能都不算什麽大事,畢竟南陽一年多沒有派兵馬到汝州、蔡州輪戍,樞密院也都知曉,更知曉這是鄭懷忠的授意,但想到這次帝詔勒令鄭家父子出兵增援淮南是那樣的嚴厲,甚至可以說得上猙獰,打死程倫英,都不敢輕易去做這背鍋的替罪羊?

陛下或許不會拿牽涉甚廣的大臣怎麽樣,但誰知道會不會抓幾個無關緊要的官吏,搞搞牽連,殺身誅族,重振中樞的威嚴?

程倫英不想做這替罪羊,但問題是,他私下找寧慈解釋清楚,說連日來唐天德與他親近,乃是楚山有意離間,寧慈會相信,會幫他避免去做這替罪羊嗎?

程倫英這一刻如坐針氈,朝坐於史軫下首的唐天德看去,心裏恨道,沒想到武夫出身的唐天德,竟然給他挖了這麽大的坑。

史軫盯著程倫英,見他半晌不語,便轉向寧慈微微一笑,說道:

“寧府君這是要一力擔下所有罪責啊?如此也好,楚山與左驍勝軍這個冬季上萬將卒傷亡,楊侯慘烈戰死,寧府君願意一力擔下所有的責任,也省得我們一一去追查緣故了!史某初來乍到,也是車馬勞頓,實在疲乏,今日先就這樣,待史某小作休憩養足精力神再談其他事情吧……”

史軫知道寧慈浸淫官場多年,面對面的糾纏難以占到什麽便宜,就起身告辭離去,前往勵鋒堂在泌陽城中的鋪院暫歇。

唐天德奉徐懷之令到泌陽來,但後續諸多的安排都是聽從史軫的吩咐。

他等走出府衙,坐進馬車,迫不及待的問史軫:“史先生這是準備做什麽?”

溪河即將解凍,雨水也會漸次豐盈起來,汝州、蔡州迫在眉睫的威脅會暫時解除,但也僅是暫時——就算淮南戰局能取得令人滿意的結果,但楚山最終還是要獨力面對京西、河洛兩部敵軍的威脅。

在唐天德看來,不管是訛是詐,從南陽府爭取得到更多的資源,才是楚山的根本目的,但怎麽都要盡可能避免撕破臉。

史軫剛才的言行,唐天德感受到幾許殺氣騰騰,卻還是有些摸不著頭腦。

史軫笑道:“陛下都用那樣的手段,才能迫使鄭家父子出兵,不管淮南戰事結果如何,這事大概不可能就這麽結束,一點不留尾巴。鄭家父子發兵前濫刑擅殺,又暗中傳播種種受逼迫的消息,其意乃是自保;寧慈也是個聰明人,想著陛下不可能在淮南戰事最烈時大動幹戈,便搶著先上請罪奏折。這樣一來,等到淮南戰事結束,陛下真要有什麽雷霆降下,也只會砸殺他人,反而不會拿他開刀。節帥是不樂意去玩這些心機的,也沒有精力兼顧太多,但南陽府衙為寧慈牢牢掌握,鐵板一塊,對我們終究是不利的。現在嘛,先將程倫英逼到走投無路再說其他……”

……

……

“史軫未投楚山之前,乃是京中惡吏,性情奸滑,府君莫為他的話所誆……”程倫英不管寧慈對他有多深的誤解,當下也是盡可能替自己辯解。

“徐懷許下你什麽前程,叫你當真以為能將一切罪責,推到本府身上?”寧慈盯著程倫英陰惻惻問道。

他既然懷疑徐懷放左驍勝軍移駐襄陽是奉秘詔行事,當然就不會以為這次事件已經隨鄭家父子及時發兵就徹底過去,一點尾巴都不會留下。

因此這幾日來,他除了積極配合左驍勝軍移駐以及神武軍出兵等事外,也細思這一兩年來他執掌之下的南陽府衙,可能有什麽事情會令陛下滋生不滿,搶先寫了請罪奏折,派人快馬馳呈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