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提到的睡一起,聽上去好像很曖昧,實際上沒有任何一點曖昧色彩,所以他才隨口掛在嘴邊。
那是一場荒唐鬧劇——小學畢業那年,葉漸白說我們以後就是大人了,要幹點大人該幹的事!於是把他爸珍藏的茅台酒順來,兩人躲在他家的閣樓偷喝,各自抿了一口後直挺挺昏過去了,縮著抱在一起在閣樓睡了半宿。
醒來後葉爸爸追著葉漸白打,他滿房子亂逃,張口就胡說是她想喝,所以他才舍命陪君子,這才免於被他爸暴打。
尤雪珍咬牙切齒:“你還好意思提。”
他毫無歉意:“後來不是都給你賠罪了,暑假零花錢都孝敬給你了。”
“要不是那黑鍋我幫你背了你看你爸不把你打死,那麽點錢買你一命太便宜了好不好。”
“所以我怎麽能讓救命恩人睡沙發啊?”他的手離開門框攀住她肩頭,往裏一推,“睡吧祖宗。”
說完直接後退一步,把門從外一甩,關上了。
尤雪珍在原地呆站了一會兒,環顧這間房。她上一次踏進來是去年某次聚會,他喝得不省人事,她和其他人一起把他丟進房間,沒有細看就出去了。但匆匆一瞥,她注意到床上的雙人枕中間多了一只玉桂狗玩偶,而當時,他交往的女朋友微信頭像就是玉桂狗。
雖然那個女朋友早已和葉漸白分手,那只玉桂狗也不知去向,大概是被丟了吧。尤雪珍收回目光,抱著衣服進了衛生間。
洗漱台上的東西堆得亂七八糟,水槽邊還有沒擦幹凈的染發膏。亂歸亂,但好在沒有其他會讓人呼吸一窒的東西。她像個執勤的士兵,如履薄冰地洗完澡,走到洗手台邊時,看見了坐便旁的櫃子裏遺留下了一片衛生巾。
不知道是他的哪一任女朋友留下的。
本以為已經幸運地橫跨了戰場,卻還是在最後一秒踩到雷,血條清零。就和去年看見玩偶的那一刻如出一轍。
……所以她就說她不要睡這裏。
窗外的天越來越亮,初升的日光穿過白紗窗照向床。她擦幹凈頭發,不情不願地靠近那裏。
身上是葉漸白的T恤,床單和被子都沾著他的氣味,煙草玫瑰的香水。
香水有時候會令人心曠神怡,而有時候,過了頭就會讓人覺得惡心。
尤雪珍僵硬地躺上床,忍住想嘔吐的欲望。
最終還是抵不過熬了一整晚的困意,迷迷糊糊中睡著。她好像做了個夢,夢到自己被塞進一個血腥氣的世界裏。有什麽東西拉著她往下,不受控制地下墜,在這片血漿裏墜到底,不能呼吸了。
*
再次醒過來時,窗外的天色已經經歷了一個輪回,又暗下去了。
公寓裏很安靜,葉漸白已經離開了,在微信裏給她留了條消息。
阿凡達:「我去上課了」
阿凡達:「醒來餓的話櫃子裏有螺獅粉可以煮[豬]」
尤雪珍起床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換回衛衣,抱著衣服還有床單枕套全部塞進樓下的洗衣桶裏。
嗡嗡轉動的聲音吵醒了客房的袁婧,她迷迷瞪瞪地從房間裏出來,妝都還沒卸,滿面油光的,懵懵地看向四周:“這哪兒啊?”
“葉漸白的公寓。”
“靠……我昨晚是不是喝多了?”
“你是完全喝掛了,所以就帶你來這兒睡了。”
袁婧吐了吐舌頭,尤雪珍按下洗衣的暫停鍵,對著她道:“你把客房的床單啥的扒下一起放進來吧。”
“是哦,枕頭上全是我的粉底……”
兩人合力把床品洗了晾了準備走人,袁婧是第一次來葉漸白公寓,走到玄關處看見擺放的靈位,猛地被嚇一跳。
這個靈位供奉的照片——是葉漸白自己。
確切的說,是小時候的葉漸白。
一個猜想冒出,她驚訝地問尤雪珍:“媽呀……葉漸白有個早夭的雙胞胎兄弟?”
尤雪珍正在穿鞋,擡頭看見袁婧手指著相框,忍不住笑了:“沒有啊,那個就是他本人。”
“……?”
尤雪珍指向照片裏葉漸白懷中的兔子:“這是白白的靈位。這兔子他小時候養得賊胖,被他家裏親戚帶去山上吃草放風結果跑丟了,就剩這麽一張剛買回來時的照片當遺照了。”
哪個神經病會為了祭奠寵物把自己也框進去放靈位上啊?
想是想這麽想,袁婧表面上還是擺出感動的表情說:“他真有愛心。”
尤雪珍面無表情:“倒也還好,兔子跑前一天他還問我想不想吃紅燒兔頭。”
“……”怪不得它要跑。
“說到兔頭,我餓了,你呢?”
“我也餓了。”
於是她們的肚子就在兔子的靈位前此起彼伏地開始叫。
忙活到現在什麽都沒吃,尤雪珍可不打算動他的螺獅粉——要是繼續翻他櫃子,鬼知道還能翻出些什麽。不如直接叫外賣到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