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抽薪(第4/6頁)

胤礽見她著急,連忙搖搖頭,咳嗽了幾聲:“倒不是什麽大事,只是這回沙鄂和西藏都來了人,準葛爾部與喀爾喀部定會收到皇阿瑪大力嘉獎,我在那兒不大好。”

這兩個部落早已被皇阿瑪蓋上了“東宮”兩個印記,他杵在那兒,只要策妄阿拉布坦和納穆塞表露出來一點格外地親近與臣服,皇阿瑪只怕都會有些不高興的。

“就為了這個?”程婉蘊難以置信地瞪大眼,又伸手摸了摸太子爺的腦門,“就為了這個你折騰了大半年把自個折騰病了?就只是為了避嫌?”

眼見阿婉深吸了一口氣,胤礽心中立刻警鈴大作,往常他偷偷把藥膳給何保忠吃的時候阿婉也會這樣深呼吸然後就開始嘮叨,約莫能叨半個來時辰不帶停歇的,他連忙西子捧心虛弱地道,“是是是,我是腦子燒壞了,正難受著呢,我的好阿婉,陪我歇會兒吧。”

程婉蘊這才閉了嘴,憋了一肚子的話換了衣裳摟著太子爺的腰躺了下來。

胤礽暗自松了一口氣,輕輕撫摸著阿婉的長發,只覺自己逃過了一劫,誰知,懷中人的氣息一直沒能平穩下來,掐著他腰的力道也越來越重,然後他就聽阿婉生氣地道:“不行!做人不能讓話憋死了,二爺,我憋不住,你說說你,你都三十幾歲了,都快有孫子的人了,怎的還這般不清醒,有什麽事不比身子更重要,先前還信誓旦旦說哎呦,阿婉咱們日後都要長命百歲呢,如今可是都忘了呢……”

胤礽:“……”

他也是有苦難言,夢境的苦他只想著一個人吞下去便罷了,阿婉上輩子已經夠苦了,這輩子只要開開心心過她悠閑的日子就是了。

康熙四十七年的木蘭,是已經縈繞在他夢中十幾年來不曾散去的場景,如今已經有很多事情都改變了,他也知道或許他此時去木蘭什麽也不會發生,但他還是反反復復、控制不住地去回想那個被廢黜的夢。

如今想要留住的人太多了,當擁有得越多,就愈加害怕失去。

當真的快要走到木蘭,他甚至有些難以面對皇阿瑪,夢中那個冷酷的、深深痛恨他的皇阿瑪與眼前這個關切、溫和的皇阿瑪重疊又撕裂,他的痛苦便成倍地增長。

他想,上輩子他沒能盡到兄長的職責,那這輩子便由他替十八生這場病償還就是了。這也是他同意阿婉多備一個郎中的緣故,他雖然不知十八究竟是生了什麽病而亡的,但這個弟弟跟弘晉一般歲數,在毓慶宮常來常往,常撐著下巴脆生生地喚他太子哥哥,生得又比女子還要更白皙秀氣,小糯米團子似的天真可愛,比弘晉這人嫌狗厭的小黑蛋子都來得讓他喜愛,他早已不是當初頭一回夢到自己廢黜時對十八那般冷漠了。

上輩子他的弘晉和佛爾果春都沒活下來,阿婉身子又垮了,他又怎會有心思去和這樣一個比他幼子還跟小的弟弟打交道?那會兒他的處境也遠不如現今穩固,只怕都快被老大和老八這些兄弟撕了吃了。

如今他借著生病,幹脆避開去木蘭,是釜底抽薪之計。

胤礽略微盤算了下如今的形勢。明珠病逝,直郡王一系也失去了外朝最大的頂梁柱。說起明珠之死,倒也令人唏噓,他尚了郡主的小兒子納蘭揆方,與郡主在外遊玩時出了意外,先後雙雙亡故,消息傳回京城後,明珠本也快到了大限之人,老邁多病,一時遭受不住打擊,便徹底病倒了,沒撐過幾日就走了。揆方只留下幾個幼子幼女,已經全都過繼給了揆敘。

納蘭揆敘也丁憂在家,如今正是納蘭家最凋零落魄的時候,明珠病重之際,胤礽念著他當年去送了索額圖,便也領著格爾芬和阿爾吉善去送了明珠。

生死面前,恩怨全消了。胤礽望著明珠深深凹陷、皺紋滿布的臉,又想起當初他在朝堂上每每幾句話便氣得索額圖跳腳,自己卻搖著扇子笑得像狐狸的樣子,也有些唏噓。

那會兒明珠還能說幾句話,臉色青灰,那渾濁的眼睛卻並不灰暗,反倒灼灼地望著胤礽和赫舍裏兩兄弟,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不過是最後的回光返照了。

他最後傷感地笑了笑,輕聲說:“唉,到了下面,只怕要被索中堂笑話了,如今他的兒子都回來了,我的兒子卻回不來了,真是造化弄人啊。”

胤礽陪著坐了會兒,又給明珠帶了康熙賜的東西便回宮了,等到了半夜,納蘭家就報了喪。惠妃也得了恩旨,入宮幾十年來頭一回回了娘家,卻是為了哥哥的喪事,父母早就沒了,娘家三個侄子,只剩了揆敘一個獨苗,她望著納蘭家的門楣,只覺得滿心都是蕭索,也狠狠哭了一場。

之後,惠妃好久都沒緩過神來,阿婉也說內務府上下都服帖了不少,因為惠妃沒心思給她下絆子了。到了直郡王這頭也是,幾乎是日日窩在兵部,還借酒澆愁了好幾回,喝得醉醺醺的進宮來,被康熙罵了個狗血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