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凜冬(第2/3頁)

阿枝有些沒來由的心慌。

不知寂靜了多久,阿枝凝神屏息,心裏胡思亂想著,耳邊猝不及防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

應該是玉器摔落於地的破碎之聲。

她擡起頭,蓋頭隨著動作搖晃,隨後是“撲通”一下跪倒在地的聲音。

“側妃娘娘恕罪,小的笨手笨腳摔了玉如意,娘娘恕罪,娘娘……”

阿枝清清嗓,“太子呢?”

小太監的聲音驟然慌亂,但還是硬著頭皮道:“娘娘,太子身子不便,您……”

“我知曉了。”

阿枝打斷,心下自然分明,她這是遭了厭了。

無人掀開蓋頭,她便只能等。太子不來,她也得乖乖等著。大秦以夫為天,入鄉隨俗,她想要在此長久安穩,必得守著規矩。

小太監還跪著,阿枝垂眸看著蓋頭下的繡鞋,“你叫什麽名字?”

“回娘娘,奴才小順子。”

“去將茯苓叫來。”

阿枝發了話,靜靜坐在榻上,沒了動作。

小順子知道自己摔了如意壞了事,這位娘娘只要不生氣,想怎樣都成,連連應聲,退出去叫茯苓了。

茯苓是阿枝進宮後進身侍候的婢女,僅次於董嬤嬤,如今跟來東宮,算是她身邊唯一親近的人。

茯苓進來,見殿內碎玉正被收起,忍住怒意,“你是怎麽做事的!這可是禦賜之物,摔成這樣讓主子如何揭蓋頭!”

“別動怒,”阿枝斟酌著語氣,盡量平緩,“讓他下去吧。”

茯苓眉頭緊皺,“還是公主明理,今日大喜,不能讓這小子壞了喜事。籠箱裏原有董嬤嬤備好的秤杆,不會誤事,公主且寬心。”

“太子是在偏殿?”

阿枝沒有回答她之前的話,只是問了太子的位置。

她知道自己在太子的寢宮,坐的是太子日日夜夜睡著的榻上。如今太子重傷不良於行,應該也只能在偏殿了。

“帶我過去。”

阿枝說話不利索,盡量每次都說短句,她意思很明確,已經擡起手,讓茯苓扶她過去。

茯苓沒有法子,只好攙著阿枝,緩步輕移至偏殿。

偏殿比阿枝想得還要冷,她手指攏住衣袖,袖口稍顯粗糙的金線磨得指尖生疼。

小順子比她們快一步進了來,此時正在輕語著什麽。阿枝知道他是在對太子說話,定了定神,讓茯苓扶著自己坐下,揮手示意二人都離開偏殿。

茯苓見屏風後的人影沒有動作,心下嘆息,只好跟著小順子離去,掩上門。

這新婚頭一日便如此,日後可怎麽辦啊?

殿內,阿枝心裏忐忑,這位太子殿下從她進來便沒有發過話,如今耳邊只能聽到時重時淺的呼吸聲,許是傷得太重,偶爾還能聽見幾聲粗淺的喘息。

“殿下,”她喉頭幹澀,“時辰已到,該揭蓋頭了。”

意料之中的無人回應,阿枝心頭微酸,總不能就這麽坐著,只能再次開口。

“你我已然成婚,殿下若是不滿,日後……”

“日後……”

她學漢話並不久,也不算聰慧靈巧之人,磕磕絆絆說了半句,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此時也只能慶幸蓋頭還蓋在臉上,遮住了她紅透的臉龐。

阿枝指尖扣著袖口的金線,修得圓潤的指甲一點點從其上拂過。

不知是不是民俗不同,他們北涼的婚禮才不會如此安靜。就算是最下等的奴隸,成親之時也要擺上好酒好肉,和兄弟姐妹們暢快喝一場。

怎麽大秦皇室,竟然還沒有北涼民間半點熱鬧。

阿枝知道自己是外來人不受歡迎,但今日再怎麽說,也是她的成親禮。且兩人婚事事關北涼與大秦的邦交,來之前阿娘千叮嚀萬囑咐,盼她在大秦好好過日子。

這才成親,日子眼看著沒法兒過了。

心裏想定了主意,阿枝松開手,試探著擡起。

她還有些膽怯,生怕自己最終惹了夫婿不愉,戰戰兢兢掀開蓋頭,入目只見屏風後一個玄色的人影。

黃花梨雕花龍紋羅漢床上,人影依稀,可見身姿頎長挺拔。

事已至此,阿枝也沒法兒安穩坐著了。站起身往他的方向探去,輕聲喚道:“殿下……”

蓮步輕移,轉過屏風,視線垂落,正好對上那人的視線。

或許是冷的,阿枝不禁打了個冷戰。

四下昏暗,偏殿未曾點燈,窗外日頭落下,半明半昧地給男人打上了半邊陰影,看不分明。

視線相交,男人面如白玉,日角珠庭。面色雖淡,仍能見犀利五官。眉眼存在感極強,剛正端直,薄唇毫無血色,卻能見齒印覆於其上。

玄衣素紋,仍不掩清俊。

他未著婚服。

阿枝眼皮一跳,擡手扶上那扇相隔著二人的屏風,掌心有些汗意。

男人瘦削的下頜擡高,脖頸處的陰影消散,喉頭微動。略掀了掀眼皮,玄玉般的瞳孔直盯著她。哪怕是她居高臨下看著他,也不由得被他冷厲的視線看得一驚,心裏直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