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廢墟(第2/5頁)
他也必定要將自己的全部所得,甚至是權利,都分給王家。
分給他背後的那個女人。
燕珝靜靜地看著他癲狂的姿態,將放在榻邊的劍又拿起,輕輕擦拭。
“父親會嫉妒兒子嗎?”
陛下不僅嫉妒皇後,還嫉妒他這個兒子吧。
嫉妒他生來就是嫡子,萬千寵愛於一身,不需要費任何力氣,就能成為這個國家未來的掌權者。
“……所以陛下看到和自己相似的九弟,便忍不住發散了你少有的父愛。”
“都是朕的兒子,朕想寵愛誰就……”
“陛下真的記得自己有多少個兒子嗎?”燕珝冷漠打斷。
“因為陛下的無視,多少兄弟繼續重復著陛下可笑的前半生。若不是母後嚴管後宮,絕不許任何欺淩傾軋的行為,只怕幾個弟弟,活的還不如陛下當年。”
無數把刀刃淩遲著他的皮囊,將他虛偽的表皮層層剝落。
陛下絕不承認自己的虛偽,也絕不可能承認自己自私。他死死盯著燕珝,像是要用目光將他刺穿。
“燕珝!”
他嘶啞的聲音像是惡鬼,聽著令人生寒。
“你以為你做得足夠隱秘,天下人便不知道你弑父了嗎?有本事就用你手中的劍將朕一刀捅穿,用毒……”
他喉嚨中發出嘶吼,“算什麽好漢!”
他在福寧殿如此久,名為養病,實則軟禁。
身上抓心撓肝的痛苦讓他日日夜夜不得安眠,每一刻都像要終結掉自己的生命。可燕珝不讓他死。
燕珝要讓他感受著,什麽叫做痛苦。
“陛下無需擔心身後事。這史書,日後是孩兒來寫。”
燕珝沉默地擦拭著劍柄,一點一點,十分耐心,十分細致。
“陛下教會我,如何做一個無情的帝王。兒子向父親學習,有何不對?”
這不過是先皇後死前痛苦的萬一罷了。王皇後飲盡毒藥,慨然赴死,死前七竅流血,死相淒慘。
但勝在速度很快,當場斃命,沒有受太多的苦。
而他如今體中的,是方方面面滲透的慢性毒藥。發作起來痛苦不已,五臟六腑尤如灼燒。
如今,終於到了爆發的時候。
他痛苦萬分,躺在榻上,雙腿止不住地蹬著被褥。或許是瀕死,整個人的甚至驟然從瘋癲清明了不少。
他“嗬嗬”發出聲響,“……你審判做老子的,自己的日子都沒過明白。你母後再不喜我,也得為了鳳印老老實實待在長秋宮,再惡心我,也得躺在我的榻邊!你不是心儀你那側妃麽?連個女人都看不住,又有什麽用處。”
“徒在我面前當霸王,還不是,女人裙下的毛頭小子……嗬、嗬……”
喉嚨如風箱,粗啞得要命。
燕珝擦劍的手停了,陛下看著他的動作,滿意一笑,“她心裏,沒有你吧?”
他這輩子,也算見過不少人了。
從未見過哪個人,面對這樣的滔天權勢還能無動於衷的,除非是厭惡極了你!
目光緊盯著燕珝,好像要將自己的痛苦傳達給他。
“和你相處的每個時辰,一定都覺得痛苦難耐。所以才眼見著你要登上皇位,依舊還想逃離……”
燕珝慢慢站起身來,燭火幽幽照不到他的臉。在夜裏,他的臉色晦暗不明,看不清情緒。
“我真後悔……”
“……後悔什麽?”
“後悔沒有給你毒啞,徒留你這沒用的舌頭。你說,是割掉,還是……”
他手上的長劍反射著寒光,嚇得老者渾身震顫。
但沒過一會兒,皇帝就開始繼續嘶吼,瘋狂用指甲抓撓著自己的全身,蒼白的頭發完全散亂,像個瘋子。
燕珝無動於衷地看著他的慘狀。
看著他,一點一點咽氣。
蠟燭最終也沒有撐住,燃盡了最後一點,熄滅了。
室內完全地黑暗下來。
“睡吧,父皇。”他漠然出聲。
像極了幼年在母後那裏挨了訓斥,他跑到父皇這裏尋求安慰。父皇放下手中的折子,將他抱到腿上。
隨後,拍拍他的小腦袋。
說:“在我這兒睡吧,阿珝。”
慘淡的月光投射進來,燕珝看著他的臉一點點變得幹枯、僵硬。
時間好像無限停止在此刻,無限拉長。
陛下崩了,從今日起,他就是這時間,至高無上的帝王。
燕珝漠然轉身。
在月光下,擦著手,走出了福寧殿。分明自始至終沒有碰到他,但還是覺得手上,很臟。
真臟。
“殿……陛下!”
所有的侍從宮人皆跪俯在他腳下,連聲高叫著萬歲。
燕珝負手而立,站在夏初的微風裏,直到看到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