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四月
寒冬匆匆而過,三月末的京中,已然看不到冬日的影子了。
春中甚是熱鬧,禦花園的花開了又開,繽紛惹眼,微風沒有了涼意,帶著暖融融的日光灑在人身。
雲煙同付菡一道回了淩煙閣,各自更衣梳洗之後,坐在院中梨樹之下,做著針線彼此敘話。
樹下擺放了一張黑漆嵌螺鈿小幾,雲煙與付菡各自圍坐,上面擺了些精美的糕點與茶水。
香爐放在一旁,雲煙嗅覺好,愛聞香。上月燕珝又命人送來了些,甚至還有涼州那邊,原北涼特供的香料都給她送了來,讓她好好玩了一陣子。
其中雲煙最愛蘇合香與老山檀香。
付菡還笑她,怎麽一個如花妙齡女子,竟然愛這種氣味沉,柔韻悠長的香料。她見京中同齡的娘子,多愛些花香果香什麽的。
雲煙把玩著香篆,老神在在道:“香道以精心為重,定則靜,靜生思……”
“思……”
背不下去了,雲煙趕緊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付菡。
付菡笑著接道:“思而悟,悟則通。你這是從何處聽來的,還這樣有研究。”
“陛下送來的書裏唄。”雲煙將香篆放下,沒再說話。
付菡敏銳發覺這語氣似乎有些問題,和平日裏相熟的雲煙不大相似,心中思索沒再多問,只是做著針線。
“你也不是不知,我有缺陷,嘗不到味道能聞到也是好的。”
雲煙語氣平靜,沒有什麽傷神的感覺。
付菡點頭,“胡太醫怎麽說?”
日日針灸服藥,聽說還用酒刺激過,怎的一直沒好?按理來說,也治療這樣久了。莫不是在他們不知曉的背後還有什麽未曾查出的問題吧?
“胡太醫說,是心病。”雲煙皺眉,她哪裏有什麽不開心的地方,何至於有心病,甚至還是在她摔下山崖之前便有了,她可沒有半點印象,什麽事情能值得她記這樣久?
雲煙緩聲道:“胡太醫讓我想事情看開些,說心病一事,針灸用藥畢竟治不了根本,但我糾結的事情在於……不知道因為什麽不開心呀?”
付菡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慢慢來,心境不是短時間能改變的,你如今已經夠好了,咱們都在往好處走。”
雲煙放下香,微微擡手,將肩膀處的一朵落花拿了下來。
梨花小而潔白,放在她的掌心小小一片,分外讓人生憐。
她將梨花放在桌上,擡頭望著滿樹潔白,宛如春日白雪。
付菡見她並未有笑顏,還以為她在傷春,瞧見落花沒得勾起什麽傷感情緒,準備出言安慰幾句。
梨花花期短,不過十余日便落,確實惹人感傷。
正在思索著語言,便聽雲煙道:“等梨花都落了,是不是就要結果子了?”
“……什麽?”
付菡手中的針線一停,擡首看向她。
雲煙擡著腦袋,眼中並無愁緒,反倒有些笑意,她回過頭看向付菡,認真道:“到時候是不是還可以摘梨子,吃脆甜的果子?”
付菡失笑,手中縫制的喜帕隨著笑聲輕顫,雲煙見她那樣笑著,自己也覺得有些羞赧,“好姐姐笑什麽呀,不就是吃個果子麽?”
“從前倒不知道你還愛吃梨。”付菡隨口道。
“從前自然不知,”雲煙並未放在心上,“畢竟咱們才認識不久,日後姐姐便知道我愛吃什麽了。”
付菡將針線放下,喝了口茶,點頭:“是呢,日積月累的,總能知曉你喜歡什麽,做什麽高興。”
雲煙瞧了瞧她的喜帕。縫制喜帕蓋頭,雲煙也算是有經驗,湊過來瞧了瞧。
二人一起看了花樣子,京中如今時興的花色已然不是雲煙當初熟悉的技法,聽付菡說,年節的時候,南邊來了不少繡娘,南北交融著,婦女娘子們衣裳上的花色最先發生變化。
付菡手法不錯,手中的花兒栩栩如生,雲煙想起被放在桌上的梨花,道:“梨花這樣好看,怎麽無人在帕子上繡梨花呢?我瞧著許多花樣子都看膩了,無非就是什麽鴛鴦戲水和並蒂蓮。”
付菡看著她拿起的花兒,道:“梨花雖美,世人常道‘梨’同‘離’,在喜帕上繡梨花,只怕寓意不好,夫妻離心。”
雲煙蹙眉,好好想了想。
“這些都是後人強加給梨花的,同花有什麽關系,包括名字,不也是人起的麽。”她支著腦袋,付菡一針一線繡在帕子上,二人本就閑話,這會兒坐著也不覺無趣,“要我來說,梨花純潔白凈無暇,不知道有多麽高尚的品格。既然同‘離’,那也可以是不離不棄,也可以同‘利’,得利,這又是多好的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