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紅燭冷(第2/5頁)

十一年......

整整十一年!

十一年來,江月白袒護過穆離淵無數次。

紀硯只恨自己心胸不夠寬廣。但這一次,他不再覺得自己錯了。

是師尊錯了。

在春寒峰上,從來就沒有過一視同仁。

只有赤|裸裸的,偏袒。

十八峰聯審結束,穆離淵沒有離開,離開的是另一個人。

既然這裏不是自己的天地,他要去尋找自己的天地。

彼時紀硯十九歲,他帶著幾分少年人的倔強,面朝江月白緊閉的院門,跪在那年最後一場秋雨裏。大雨澆得他渾身濕透,臉上的水珠成股往下滑,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一場看似堅決,卻一擊即潰的告別。

門開了。

對待徒弟,不論哪一個,江月白都不是冷血之人。

但這次江月白沒有留他。

只說:“十九歲,是該去闖闖了。”

紀硯踏著冷雨走出山門,風中仇恨不見,他只難過地想著:

“就差幾日就要行及冠禮了,聽說師尊已經替我想好了字,我卻沒問是什麽,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知道了。”

雲樺曾經問過江月白:“為何不查穆離淵?”

明月高懸,夜風裏全是紫藤花香。

他們並肩站在滄瀾山上離月亮最近的攬月亭,就如同十幾年前練劍歸來的少年兄弟,沒有變。

江月白低頭,從懷裏拿出了一塊薄紗。

雲樺微怔,他認得這個東西——是小師妹黎鮫的面紗。

江月白看著手中面紗說:“她沒有死。”

“什麽?”雲樺心中疑惑萬千。如果黎鮫師妹當真沒有死,江月白為何不去找?

江月白似乎看出了雲樺所想,折起面紗,笑了笑:“這是單向傳音符,她已經給我報過平安了。”

雲樺垂眼,看到了紅紗內側生輝的符文——黎鮫師妹如果真沒有出事,那為何只告訴江月白,和他們這些師兄弟哪怕連句敷衍解釋都沒有?

難道是江月白和黎鮫之間......甚至和他們的師尊淩華仙君之間,有什麽他不知道的秘密約定?

“那她......”雲樺欲言又止。

“師妹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江月白解釋道,卻模糊得不像解釋,“十年後,自會再相見。”

雲樺聽出了對方語氣裏的刻意掩藏,閉了口不再說什麽。

他雖是師兄,卻沒資格過問江月白的事——對方是淩華仙尊囑托大業的接班人、是昔年登仙台上如塵仙帝欽點的天縱奇才,當然可以和各路大能有數不清的因緣際會、和各種人有不可道明的天機秘事。

皆與自己無關。

......

大門忽然被急促敲響!

雲樺從昔年回憶中抽神。

院外的弟子們被禁制攔下,只能隔著門板高喊:“雲峰主!蘇峰主!後山傳送陣開了!剩下的五千修士也全都......全都回來了!!!”

怔愣須臾,雲樺猛地站起。

“真的?!”蘇漾已經直接跳下了台階往門外奔去。

——北辰仙君真的無所不能嗎。

雲樺不敢相信。

* * *

穆離淵再次回到星邪殿時,感到無比陌生。

他沿著汙穢彌漫的地毯向裏走,停在杯盤狼藉的琉璃桌前——

鐵鏈纏繞住手腕,交錯的血跡順著蒼白的指節上蜿蜒,在指|尖凝固成滴落不下的形狀。

穆離淵很長時間沒有動作。

原地站了許久,才走近幾步,隔著黑綢手套掀開被撕碎成紙的白衣。

洶湧的浪退去,余下的斷壁殘垣仍能還原出那個讓人不敢回憶又總想回憶的夜晚。

穆離淵的視線隨著縱橫交錯的傷痕向上,沿著喉結的弧度和後仰拉長的頸線緩慢移動,最終停在江月白的臉上——

長睫沾著血漬,虛弱地搭垂著......

穆離淵收回手,轉身便向外走!

走了幾步,忽然又停下來,緩緩回過頭。

江月白還沒醒。

穆離淵提過了一把椅子,放在桌前,抱臂疊腿坐下,沉默地望著面前人。

方才血跡與臟汙闖進眼簾的一瞬間,他只覺得整個人被巨錘擊中,痛得連骨頭都快要碎裂。

現在冷靜下來,只剩控制不住的冷笑。

星邪殿內陰涼寂靜,沒有半點聲響。

穆離淵保持著一個坐姿,眼睛都很少眨。

看著江月白,這件事以前穆離淵就很喜歡做。

他能看很久。

如果江月白是一幅畫。

一定是世上最出塵絕色的名畫。

從哪個角度觀賞都有不一樣的韻味,百看不厭。

即便現在這幅畫被弄臟揉碎了,也依然動人心魄。

很奇異的美。

比最極致的萎靡艷俗更俗,又比最純粹的潔白無塵更不染塵埃。

清冷和誘惑融為一體,像是引人深入的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