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昔時憶(第2/5頁)
甚至對每夜痛徹心扉的疼痛上癮。
天際陰雲密布,偶爾閃過的驚雷將漆黑暗夜撕開一道口子。
夜深忽夢少年事。
穆離淵再次看到多年前仙魔大戰的戰場。
魔族的屍體堆滿了山谷,濃烈的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天際懸著沒有融化的仙門陣法殘光,如同半睜半閉的幽幽巨眼,凝視著這片慘烈的土地。
魔族獸紋旗歪倒在堆起的屍身上,旗杆折斷,只留殘旗半面,在腥風裏淒慘飄蕩。
遠處的魔宮燃著烈火,濃煙沖天,晚風刮過,送來紛紛揚揚的火星,瞬間將殘旗燒成了齏粉!
穆離淵趴在屍堆裏,他的衣服已經被靈火燎著,燙得肌膚劇痛。
但他一動不敢動。
仙門的探靈陣還在搜尋魔息。
火把移動在屍山上,修士們逐漸逼近的腳步如同催命鐘聲。
“找到了!!!”
碎石堆被一腳踹開,有人揪著頭發將他提了出來。
胸前象征身份的魔族琥珀被扯下——
“就是他!魔尊與妖女的兒子!”
一瞬間數百件殺氣縱橫的法器一齊對準了他!
僅僅是隨風而來的靈浪便撞得他頭暈目眩,幾欲吐血。
“慢著。”人群後響起一個年輕的男聲。
他驚恐地擡起頭,看見修士們紛紛退讓開道路。
道路的盡頭是漆黑暗夜裏的一抹雪白,雪白到刺眼的一把劍。
他從未見過那樣奇異的劍——長劍周圍飄繞著風雪,蜿蜒的血水順著冰晶般的劍身緩緩下爬,從劍尖處吐出一滴渾濁的血淚,融化進屍骨泥濘中。
“留著他的命。”白衣男子提著劍走近,眉眼如手中劍一般冰冷,注視著他胸口的魔紋,“我要帶他回滄瀾門。”
巨石滾落,業火燎原,魔宮在烈焰中徹底化作灰燼!
漫天血腥的夜色成了一張扭曲的畫布,轟然撕裂,湮滅不見!
一點白色出現在漆黑的夢魘深處,而後慢慢放大,連成巍峨的滄瀾雪山。
紫藤花飄落,春寒峰又度春風。
他跪在冷意未消的春日殘雪裏,天邊夕陽漸落,廊下花藤搖擺。
遠處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穆離淵和旁邊的紀硯立刻一起跪直了身子。
昨夜他跟著師兄偷跑下山,結果被山門守衛抓了個正著。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下山。
師兄下山是為了喝酒,而他只想吃集市上的桃花酥。
可他已經連著三次沒有吃到了。
長靴一步步踏雪而來,江月白的腳步停在他們面前。
“康峰主要打掃校場,”江月白對紀硯說,“你去幫忙。”
紀硯擡起頭:“哦......是、是!”
微嵐峰有三十九處校場,打掃校場是最累的活,連外門灑掃弟子都不願意去做。
但紀硯此刻卻欣喜萬分,因為給了懲罰,意味著師尊原諒了他。
他歡天喜地從地上爬起來,小跑著離開,直到轉過回廊才敢微微放慢腳步,面容扭曲地揉了揉跪麻的膝蓋。
紀硯離開,江月白向前走了一步,垂眸看著穆離淵。
穆離淵也擡頭看向師尊。
——他只是從犯,也許師尊大發慈悲,要讓他起來了。
“你繼續跪著。”江月白嗓音冷淡,在離開前說,“跪到跪不住為止。”
太陽落山,氣溫變冷,空中盡是烏雲,似乎要下雪了。
穆離淵在晚風裏打著哆嗦,覺得無比委屈。
他也許會凍死在這裏。
饑寒交迫的時候他不著邊際地想:如果自己真的凍死了,師尊會不會傷心呢,看到自己的屍體會不會追悔莫及呢?
隨即又否定了自己的幻想:師尊大約只會冷淡地說“埋了吧”。
畢竟上次他從食譜上學到一道烤肉,興致勃勃烤好拿去給師尊嘗,師尊卻罰他連跪了七天七夜,期間他餓暈過去幾次,江月白都沒有來看過他一眼。
他那時發誓要和師尊賭氣,拒絕師哥師姐喂的水和飯,打算一死了之。
後來有人來看他了,但不是師尊,是他脾氣火爆的師叔,上來就給他一頓拳打腳踢。
“小兔崽子!”蘇漾一邊踹他一邊吼,“你知不知道你的劍譜都是江月白熬夜一字一句親筆寫的!每一招每一式他都給你仔仔細細標好重點寫好注釋,什麽待遇啊?你的每把木劍都是他親自做的,你渾身這些零零碎碎每一件都是他精挑細選的寶器!你倒好,從來不珍惜,說丟就丟,劍譜當柴火燒,整天滿腦子都是吃!玩!蠢貨!”
後面的謾罵他逐漸聽不清了,他被打得奄奄一息,腦袋流著血趴在地上喃喃:
“我要死了......”
“師尊為什麽還不來看我......”
“死了正好,”蘇漾恨恨道,“他就不該收你這個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