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枕風月(第6/7頁)
雲樺猛然擡手,天機劍的劍鋒對準了穆離淵!
穆離淵連後退一步都沒有。
他親眼看著碧藍的劍光如同急墜流星般一寸寸逼近他的前心、再兇狠地穿過他的胸膛!
在微涼的春風裏爆開一陣滾燙的血霧!
下一刻,各家修士的無數刀劍紛紛接踵而至,一齊刺入了穆離淵的身體!
大股鮮血從撕裂的傷口裏洶湧噴濺而出,將周圍仙門修士的法衣全部染成血紅。
可從頭至尾,他們都沒有看到魔劍出鞘。
連魔氣都沒有感到一絲一毫。
他們甚至在懷疑:這個人真的是那個暴戾嗜殺的魔尊嗎?是否搞錯了人。
雲樺用力抽回自己的長劍。
穆離淵身形踉蹌了一下,吐出了所有淤積在胸口已久的血!
他看著雲樺的劍,笑了起來。
從無聲的笑,慢慢變作出聲的笑。
雲樺皺眉:“你笑什麽?”
穆離淵沒有看對面的人,像是在自言自語:“真好......原來被天機劍穿心是這種感覺,比風雪夜歸痛多了......”
雲樺長劍再出,將他狠狠抵在了殿外石壁上:“說什麽瘋話。”
穆離淵的視線終於聚焦在雲樺臉上,含著血低聲喃喃:“他那個時候,是不是很痛......”
雲樺的劍再次兇狠貫穿穆離淵的胸口,將他的話淹沒在血水裏。
穆離淵擡手擦了把臉上的血,聲音暗啞地說:“師伯......你要......拿好這把劍......”
雲樺神色微變。
穆離淵已有很多年沒有叫過自己“師伯”。
等他再回神擡眼時,面前的人已然消失不見!
半空中只留傳送陣的殘光,在鮮血裏漸漸暗淡。
雲樺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陳仙殿內的守衛慌慌張張奔了出來:“雲掌門!北辰仙君的屍身不見了!”
* * *
穆離淵將江月白帶回了魔界。
這回不是帶進陰暗潮濕的地宮密室。
而是安置在最奢華的宮殿、放在最柔軟的床榻。
殿外飄落柔雪,殿內鋪滿軟羽。
穆離淵親自挑選床幔和錦衾的布料,有一絲一毫的褶皺和粗紋都會被他下令重換。
他仔細替江月白換上柔軟幹凈的白衣,半跪在塌邊,指腹撫過江月白手臂的傷痕,輕聲自語:“師尊身上的傷......不會再痛了吧......”
沒人回答他。
天色漸晚,夜幕包裹寒宮。
殿外的魔侍小心翼翼地請示:“尊上,要點燈嗎。”
穆離淵搖了搖頭:“不點,師尊不喜歡。”
從前那些他瘋狂發泄欲|望的夜裏,江月白從沒有哀求過一句。
只說過“別點蠟燭。”
他知道,江月白不想在遍布明鏡的宮殿親眼看著自己被人壓在身下折磨的狼狽模樣。
可那時的他從沒有滿足過江月白的請求。
他好恨那時的自己。
魔侍提著燈籠退去,關上了殿門。
殘陽墜入山崖彼端,天地陷入徹底的漆黑。
殿中所有的蠟燭與燭台都熄滅著。
穆離淵坐在塌邊,在黑暗中握著江月白的手。
每一寸骨節、每一個弧度,他都無比熟悉。
他與這只手五指交錯,卻再也感不到絲毫的溫度,只能感受著冰冷的手指從自己的指縫間緩緩滑落。
穆離淵俯身,看著江月白平靜的容顏,低柔地說:“師尊,聽說鬼焰道盡頭的虛空門裏有一種死生之花,花蕊碾碎可以做成九死回生丹。師尊以前不是說,想要用我的魔元去開虛空門嗎,我明日就去找那朵花,師尊等著我,等著我,好不好......”
他一句一句和江月白說著以前從沒有機會傾訴的話。
但周圍太靜。
不論說什麽,回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音。
顯得此地更寂靜。
昏暗的月色透過薄窗,為江月白的臉上蒙起一層溫柔的紗影。
穆離淵看著他長睫上的月色、看著眉眼鼻梁的曲線、看向那雙沒有血色的唇......
他想要俯身去吻。
但再一次停在咫尺之間。
淚水一滴滴落在江月白蒼白的臉上,在月光下晃動著晶瑩的亮。
濕痕沿著江月白的側臉錯亂地流淌。
穆離淵撐在床側的手臂在劇烈顫抖。
淚水越積越多,江月白的雙眼全部被打濕,沾著水汽的睫毛深黑。
好像哭的人是兩個。
晚風吹起輕薄的紗幔,穆離淵將冰冷的人摟在懷裏。
多年歲月裏,他與心底人總是相逢在屍山血海,相見分外眼紅。
他以為自己是恨得發瘋。
其實是念得發瘋。
他無時無刻不在想江月白。
魔淵血紅的月影裏是江月白,醉生夢死的亂花叢裏是江月白。
在寂靜無聲的地方想這個人,在人潮擁擠的地方也想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