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霧山中(第2/2頁)

他知道有很多雙眼睛替霧山盯著他。

盯著他,是否有其他目的。

所以他做的最出格的事,不過是每日傍晚開窗望月。

今夜的晚風破窗而來,比往日都猛烈——

有人在身後開了他的屋門。

冷風在窗與門之間毫無阻攔地呼嘯而過!

掀起江月白的發尾和衣擺。

“仙長,”侍從在門口說,“霧山公子邀請你登雲船。”

雲船......?

以雲作海,乘風而行。

雲船是體積最巨大的飛行法器,一艘雲船便能承載數千甚至上萬的修士一起空中航行。

造出一艘雲船,就算是滄瀾門那樣的大門派,也需要耗費上三五年。

看來霧山的籌謀,早在許多年前就準備好了。

......

海上明月初生,星辰映水,化作漫天遍地的光。

雪色的雲船像一片浮在月下的雲,高懸在夜幕之上。

侍從們都止步在雲船四周。

江月白獨自一人登上雲船的長梯。

高處不勝寒,夜風氣息凜冽,吹得月落流金,順著銀白桅杆和飄揚的藍旗傾瀉。

霧山坐在船頭的桌前,暗藍色的衣袍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只有飄動的長發和緞帶披著月光。

江月白走近,停在霧山身後:“這雲船不錯,應當造了很多年吧。”

霧山背對著他,沒有轉身:“今日不說靈海和雲船。”

江月白問:“那說什麽。”

霧山伸手,示意了一下對面的座位,要江月白坐。

江月白向前走,繞過桌子,坐在了霧山對面。

桌上有一個酒壺,還有兩個酒杯。

但江月白知道酒壺裏面裝的不是酒。

因為有霧山在的地方,永遠沒有任何紙醉金迷的酒味與脂粉味。

只有幹幹凈凈,幹凈到發寒。

江月白看著對面的氣息靜謐的人——根本與那些充滿血腥殺戮、金錢欲|望的奢靡盛宴聯系不到一起。

但那些確實是霧山辦的。

江月白問:“請我喝酒?”

霧山說:“這不是酒。”

江月白當然知道這不是酒。

酒壺裏面盛著的是滄瀾雪山上的冰泉水,他剛登上雲船時就已經聞到了熟悉的氣息。

他“出賣”滄瀾門,用的是最頂級的籌碼——能知曉這種級別秘密的人,定是滄瀾門內身份地位不低的修士。

霧山在試他是誰。

江月白明知故問:“那這是什麽?”

霧山伸出手,指尖碰到了酒壺,另只手去摸遠處的酒杯。

江月白站起身,手比霧山的手提前一刻拿到了酒杯,低聲說:“你不方便,我來倒吧。”

霧山的手停在了半空,而後緩緩收回。

默許了這個行為。

江月白給霧山倒著酒壺裏的東西,眼睛卻沒有看手裏的酒壺和酒杯。

他借著這個極近的距離,在月下看著霧山的臉——

暗藍的緞帶在夜色裏染上星月的淺光,好像浮著一層朦朧的淚。

江月白的目光順著霧山的鼻梁和雙唇滑落,又沿著下頜與頸線繼續向下......

最後戛然而止在高系的領口。

他沒有感到這個人有任何靈脈裏的損傷。

“你想看出什麽。”霧山在這片安靜中開了口。

嗓音與晚風一樣寒冷,也一樣暗淡。

江月白沒有否認自己在看他,也沒有後退,就在這樣近的距離裏回答了問題:“我在想,霧山公子這樣厲害的人,不至於治不好一雙眼睛。”

也許霧山真的是有什麽隱藏在丹元深處的頑疾難醫。但治好眼睛這件事,對於霧山這樣修為的人來說,應該不算什麽難事。

霧山低頭,摸到了江月白倒滿了的酒杯:“是可以治好。”

江月白問:“那為什麽不治。”

霧山說:“因為這世上沒有我想看的東西。”

“山川湖海,蕓蕓眾生,世間美景有千萬種,每一種都值得一看。”江月白說,“比如今晚的月,不看可惜了。”

“是麽。”霧山放下手中的酒杯,微微擡頭,“是彎月還是滿月。”

江月白說:“你猜。”

霧山微微一愣,而後笑了一下。

他沒有猜、也沒有再問。

而是重新端起了酒杯,回答了江月白的上一句話:“不可惜。我見過這世上最好看的月夜,所以不用再看任何一個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