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不見月(第4/10頁)

......

秋雨連綿,下了許久。

久到冷風吹林,雨水盡數凍成了寒冰。

推開的屋門處掃進刺骨的寒風,一襲白衣踏著冷霧走近床邊。

穆離淵想要從床上撐起身,江月白握住了他的手腕,示意他繼續躺著。

“師尊......”他立刻反握住了江月白的手,握得很緊,“我怕......”

江月白在床邊坐下,輕聲問:“怕什麽?”

“我聽長老們說......說要......”穆離淵顫巍巍地說,“說要把我送去謫仙台受審......要把我千刀萬剮......”

“不會的。”江月白打斷了他的話。

“可是......”穆離淵的身子仍在顫抖,“可是我......”

可是他確實在妖林試煉裏魔性大發,打傷了數不清的別家弟子。他自己的經脈也被魔氣反傷,昏迷了很久,剛醒來就聽聞二十六家已經追上滄瀾山要人。

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沾染上魔氣,但那些事的確是他做的,他無從辯解,也沒有人會相信他的辯解。

“我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穆離淵喃喃,“他們不會信我的......”

江月白側過身,垂眼看向他:“你不用解釋。”

穆離淵怔愣,擡起眼。

江月白輕聲說:“有我在,誰也傷不了你。”

* * *

* * *

* * *

有江月白在,誰也傷不了他。

這話沒錯。

因為他這輩子,受的所有傷,都只來自江月白。

長劍穿心的痛、欺騙算計的痛、融化仙海的痛......樁樁件件都刻骨銘心。

每個夢魘纏身的夜,他都要在夢裏將沉溺於仙海的劇痛再經歷一遍、將這一生的愛恨情仇再回味一遍。

睜開眼的時候,撕心裂肺的余痛還在蔓延,流淌得滿身是血。

愛是傷,恨是傷,想念也是傷。

江月白早已殺死了他無數次。

可他每一次都無法真正死亡解脫,

也許是還要等著江月白的下一次懲罰。

仙海之夜,是他這輩子最痛的一次離別。

徹骨剜心的劇痛,足以成就江月白的斬天之劍。

天門大開之際,他的身軀早已經碎成了殘骨肉屑,可江月白卻站在遙不可及的九天之上。

僅僅一個虛渺的背影,便讓普天之下億萬眾生跪拜崇敬。

門後無盡源泉澆灌人界,萬物復蘇,天地新生。

眾生心中有了新的神明!

神明的名字,叫做,江月白。

而他只是黑暗地獄裏一只肮臟的野獸。

被高高在上的神明利用玩弄再丟棄,重新落回地獄。

連想一想神明的名字都不配。

......

噩夢猛然驚醒——

睜眼仍是黑暗。

穆離淵劇烈喘息,緊緊捂住胸口,按下了那些翻滾的余痛。

他的身體死在了江月白的折磨裏,但魂魄還頑強地活了下來。

又依借天魔血珀生出了新的軀殼。

繼續接受這些痛苦回憶的折磨。

......

“尊上!”黑暗裏響起急促走近的腳步聲,魔侍稟報道,“尊上!那個孩子,他又哭了......”

穆離淵手臂撐在黑玉寶座的扶手,手指遮著眉眼,聞言並沒有起身,只冷冷說:“那就讓他哭,丟到萬獸窟去,讓他哭個夠。”

“這......”魔侍擡頭,望向高殿之上——黑袍如墨,從寶座上落下,鋪開活物勿近的冰冷。

天魔血珀徹底融合吞沒了絕頂秘寶雪山冰泉,凝結出舉世無雙的神武,讓魔息傍身的魔尊更添幾分寒氣與殺氣。

魔侍不敢再說什麽,猶疑著領命:“是......”

腳步退出,大殿重歸死寂。

流淚的紅燭微晃,仍舊照不亮魔氣深重的星邪宮。

自從斷了仙魔的通界入口,魔界的魔息日漸濃厚,已然重新成了怪物惡獸的天地。

他們是出塵明月。

他們是淵底泥濘。

誰也不用再沾染誰。

......

“你沒聽錯吧?”默蘇站在黑夜的冷風裏,勁風吹亂了她鴉羽面具上的羽毛,“尊上真的說要把這孩子扔進萬獸窟?”

萬獸窟裏是最窮兇極惡的猛獸,把一個柔弱孩童丟進去,無異於給兇獸投喂食物。

“沒聽錯。”那魔侍低首回答道,“尊上親口說的。”

默蘇轉頭看向還在抹淚的小孩,半晌沉默不語。

數月之前,尊上冒死走過仙界一趟,渾身是血地帶回這個孩子,卻什麽都沒有透露,也沒有任何魔侍魔衛敢過問這個孩子的身份。

但她能猜到。

這是......江月白和那個女人的孩子!

仙界不似凡間,雙修後以靈力孕育滋養出一個孩童不過少頃。

北辰仙君劍開天門,突破三重境界,真正羽化登仙,過天門離塵世,自然無法再帶著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