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紅綢血(第2/3頁)

“他滿臉不解,顯然沒懂。”藏松半笑不笑,“我只好又對他解釋,‘很多人,你、我,都在其中,還不懂嗎?’”

“他的愛人,叫做蒼生。”柳韶真緩緩接過了話。

藏松露出個贊揚的表情:“還是你通透。”

柳韶真道:“幾百年全用來想一件事了,能不通透麽。”

他們研究了北辰仙君那麽久,連每點不起眼的傳聞軼事都爛熟於心,他們知道北辰仙君會盡力保護能保護的每一個,早在江月白還很年少的時候就是這般行事的——破境斬天的大膽計劃為每個牽扯其中的人都安排好了後路,為弟子們留下了神兵利器、為師兄留下了坐上尊位的機會、為保師妹魂魄不碎不惜耗盡修為......

只為做到當初那句“不負蒼生每一個”的誓言。

“蒼生包括很多,不僅是淳樸的人和高貴的仙,是這個世界的全部,”柳韶真緩緩說,“妖魔鬼怪,甚至魂魄,也都在其中。”

“還記不記得當年跟著仙君身邊的小草?”柳韶真道,“他其實只是個連魂魄都碎了的執念,旁人根本看不到他。”

江月白那時每晚說要和小草一起睡,柳韶真的兩個徒弟都疑惑萬分,懷疑那位岱公子是不是生了什麽幻症?還是說要拿一根小草放床邊睡?

她們擔憂地匯報給自己師傅,柳韶真卻讓她們不要聲張。

“我起初也看不到他,但我能察覺到北辰仙君身邊的魔氣,我那時喊仙君出去喝酒,仙君總要看一眼身側,我就明白了,”柳韶真講著往事,“後來仙君把穩固魂魄的靈藥混在食物裏,做成面給他吃,可他只是一縷執念,根本吃不了東西,勉強碰了幾下,終於能顯出身形了。”

藏松手指摸著下巴,似乎在努力回憶當年。

“仙君買回金玉滿堂那晚,我在屋外看著,仙君把金玉滿堂的鐲子在他手上試戴,都要另一只手在下面托著,”柳韶真說,“因為他的身體虛影根本戴不了鐲子。仙君如果松了手,那鐲子就要掉地摔碎了。”

藏松沉默了許久,才道:“我見到那個小草時,他的魂魄已經很穩固了,修為也很高,所以......是老師在為他輸送靈力嗎?”

“沒有,”柳韶真說,“仙君對他很差,態度淡漠,有時候幾乎會忽略他,和別人該做什麽做什麽,讓他痛苦得不行。”

“為什麽......”藏松略有疑惑,“既然老師會保護每一個,怎麽會對他那樣冷血無情?做傷他心的事?”

細細想來,他們每個人都得到了神明的補償,只有那個小草似乎完全沒有得到,他當時一度以為對方是老師極度厭惡的人。

“你不懂嗎?”柳韶真笑笑,“連魂魄都碎了的死人根本救不活。殘存的執念之所以存在,是因為愛而不得,有願未遂。越折磨、越痛苦、越糾結、越怨恨,執念才能越深,執念越深,才能用這種形式繼續‘活著’。”

“幾千年來為仙君而死的癡人太多了,那樣跟著仙君的亡魂執念也太多了,”柳韶真說,“他們為仙君而死,所以仙君的補償是讓他們長長久久地活。”

執念的存在需要執念本身。

得償所願死而瞑目,執念就徹底散了。看著心上人自在逍遙,繼續感受著求而不得,才能永遠地存活著。

“也許仙君記得它們生前是誰,也或許早就記不清了,但仙君知道怎麽保護它們。北辰仙君的風流逍遙是自私的,也是無私的。”柳韶真緩慢地說,“你能明白麽。”

“北辰仙君不會不愛任何一個。”

藏松皺著眉頭,若有所悟。

他的確聽過許多心願圓滿後怨魂就散去的故事。

他又想起在大漠時,自己好像問過那個小草:“為什麽你總因為心上人不愛你受傷,魂魄反而更堅固了?”可對方自己也回答不出來。

他那時很不解。

如今全想明白了。

亡魂執念自己不知道自己只是執念,還以為自己仍是求不得的癡人。

也許江月白離開後,思念著他的亡魂們,還會因為求不得的執念與見不到的想念而存在得更久——長長久久地活著,是神明對它們最後的護佑。

神明的仁慈是愛,神明的殘忍也是愛,

只可惜他們幾百幾千年才讀懂。

告別柳韶真後,藏松回到門派重立了北辰仙君的雕像。

再翻看北辰仙君留下的書卷文字,又有了別樣的感覺。

自那之後,回答每一個小弟子“北辰仙君會保護所有人嗎?”的問題,

藏松都會點頭。

“他會愛你們每一個。”

* * *

* * *

紅綢上的名字重寫了許多遍。

那年寫著江月白名字的紅綢沒有綁在同心鎖上,而是被穆離淵悄悄帶走,綁在了自己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