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張九齡也要前去忙碌修路的事情, 他得知後,眉頭下意識微蹙,問前來稟報的眉豆:“可請了郎中?”
眉豆道:“徐媼煎了娘子慣常吃的藥, 婢子聽說娘子平常身子不好時,就是吃這個方子。”
張九齡臉色一沉,怒斥道:“胡鬧!”
眉豆被張九齡突發的怒火嚇得低下了頭,譚昭昭見狀, 忙讓她退下,溫聲勸道:“大郎先別生氣, 我們且先去正院瞧瞧。”
張九齡只能按耐住怒意,點了點頭, 兩人一起朝正院走去。
剛過了大年初五, 十五過後, 年才算過完, 桃符春帖春皤, 處處透著過年時的喜慶。
張九齡沉默著,譚昭昭感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冷意,側頭打量著他, 欲言又止。
昨夜從韶州府回來, 他到底與盧氏說了些什麽?
“昭昭怎地了?”張九齡聲音低低, 問道。
譚昭昭沉吟了下,將心裏所想問了出來:“過年這些時日忙碌, 阿家說不定是受了累,著了涼,一時身子不好。要不就是心情起起落落, 一下病倒了。”
張九齡迎著她的目光,牽住她的手握了握, 道:“昭昭,我同阿娘說,貴人們皆這般,捧高踩低處處可見,若是覺著不舒服,感到不自在,以後就稱自己身子不舒服,留在家中不出門就是。”
譚昭昭聽得無語,張九齡的話雖是事實,盧氏本就一肚皮火氣,聽後還不得火上澆油。
張九齡道:“勸說無用,只能告訴阿娘這些。我無法改變他人的想法,只能多勸著些她。”
譚昭昭道:“我知道大郎的一片苦心,阿家正在氣頭上,你該順著她的話說,安撫她,而非不讓她出門。”
張九齡懊惱地道:“我知道該如何說,偏生我也累,且我們就要離開,這次說了,下次還是如此。並非是看臉色的問題,楊夫人也並非趾高氣揚之人,而是阿娘自身的原因。出去交際,與人搭不上話,說不到一處去。見識是一回事,還得看自己的悟性,落落大方與人交往,就算是來自鄉野,大字不識的婦人,也沒人會故意刁難。”
譚昭昭不知該如何勸說了,盧氏已經這一把年紀,想要改何其難。
張九齡懊惱地道:“身子不好,就請郎中來診治,何種病,有對症的藥方,自己煎藥服用,卻不去請郎中,又不是三歲小兒,聽上去就像是在賭氣。要是真正吃壞了身子,那該如何是好?你我是晚輩,長輩生病,如何能不在跟前伺疾?在你我皆要出門的時機,要是傳出去,我是因著朝廷公務,昭昭卻要受到指責。”
譚昭昭也犯起了愁,世道規矩如此,她一個人想要抵抗,口水得將她淹沒了。
正院裏,盧氏斜靠在塌幾上,看上去精神懨懨。
小盧氏張大娘子戚宜芬都圍在盧氏身邊,徐媼忙著在擰熱帕子,旁邊的食案上放著一碗熱騰騰的藥。
兩人上前請安,盧氏朝他們看來,有氣無力地道:“你們來作甚,我不過是些小小的頭疼發熱罷了,哪值得這般大動幹戈。”
譚昭昭聽盧氏聲音正常,就是臉色難看了點,並未瞧見發熱的跡象,心情微松。
張九齡道:“你們且先下去吧,我們留下來伺候就是。”
小盧氏等幾人見張九齡神色嚴肅,猶豫著退了出屋。
張九齡對徐媼道:“將藥也端出去。”
徐媼遲疑著不動,張九齡眼神微冷,她趕緊垂下頭,上前端走了藥。
盧氏一下要哭不哭,道:“大郎這是要作甚?”
張九齡不做聲,上前伸手覆在盧氏的額頭上,她掙紮了下,怔怔看著他不知所措。
沒一會,張九齡收回了手,道:“阿娘沒起熱,身子還有何處不舒適?”
盧氏生氣地道:“我周身都不舒適!”
張九齡道:“阿娘放心,我們都留下來伺候,直到阿娘身子痊愈為止。”
譚昭昭霎時想笑,眼觀鼻鼻觀心只管聽著。
盧氏一下急了,道:“讓九娘留下來就是,你領了朝廷的差使,如何能耽擱?”
張九齡道:“管朝廷差使作甚,阿娘生了病,我生為兒子,不留下來侍候,以後被人得知了,定會參奏我個不孝。昭昭本來收拾好了要回娘家,已經帶了信給嶽丈嶽母,他們還在家中等著。昭昭是張氏新婦,亦是譚氏的女兒。這麽多年都為回去,讓嶽丈嶽母盼了個空,我作為外子,亦是失責不孝。左右皆如此,當以阿娘的身子為重。”
盧氏僵在了那裏,神色隱隱焦急,道:“我又不是病重不起,你們都走吧,別管我這個老嫗,過幾日我就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