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雪滿長安。
譚昭昭無心關注外面的局勢, 雪奴回去之後,快到中午還沒見人影,她很是擔心, 派張大牛前去一看究竟。
沒多時,雪奴一身寒意到來,在門口脫下風帽,木屐, 拂了拂額前的亂發,眉眼間帶著郁氣進了屋。
譚昭昭趕緊倒了碗熱湯遞給她, 道:“先坐著暖一暖。”
雪奴坐下捧杯吃了幾口,長長呼出口氣, 見小胖墩啃著梨, 清澈明年的雙眸咕嚕嚕看著她, 愁腸百結間, 禁不住朝他展露出了笑顏。
小胖墩懷裏揣著她給的錢袋, 笑得尤其燦爛。
雪奴緩和了心情,平靜地道:“宅子的大門破了,屋子裏值錢的細軟沒了大半, 到處翻得亂七八糟。幸好沒人因此喪命, 只有兩個仆從受了些輕傷。他們沖進來, 應當是要找我,找不到我, 就幹脆順手牽羊。不知他們拿走的那些錢財,可有命花。”
若是被另一方兵丁殺死的話,那些錢財應當就白拿了。
若雪奴沒與他們在一起, 估計業已遭受了毒手,兩人都不禁感到後怕。
雪奴一下就看開了, 道:“這就是命,我的命好,總能逢兇化吉。”
譚昭昭道:“既然如此,就更要慶賀了。今朝是大年初一,宜吃酒。”
雪奴撫掌笑道:“圍爐煮酒,實在美哉!酒都在酒廬與莊子裏,宅子裏存得不多,他們沒有發現,都還在。我讓蓮娘回去取。”
譚昭昭道:“外面冷,不用跑來跑去了,我這裏有酒。本來打算在初三宴請賀知章他們,看來估計是不行了,不如拿來吃掉。”
眉豆取取了濁酒,小爐銅壺來,譚昭昭將葡萄酒倒進銅壺裏,加了些糖進去熬煮。
銅壺咕咚,酒香四散。譚昭昭倒了兩盞,與雪奴一起圍坐吃酒,賞著窗欞外的雪與梅花。
彼此都懷著難以言說的心情,你一盞我一盞,很快就將一壺酒吃空了。
譚昭昭沒盡興,再倒了一壺煮起來,在酒微微沸騰時,張九齡回來了。
大年初一的大朝會筵席,一早進宮,要到傍晚時方會散。
不過今日不同以往,不知朝廷裏亂成了何等模樣,譚昭昭打量著張九齡,他除了肩頭,想是細雪融化了,連濃眉都一片濡濕。
譚昭昭看得心疼,忙倒了盞酒迎上去,道:“大郎快吃杯暖和暖和。”
張九齡急匆匆解著大氅,道:“昭昭,我不能吃酒,陛下駕崩了。”
譚昭昭與雪奴皆大吃一驚,雪奴失聲道:“陛下被亂兵殺了?”
張九齡搖頭,道:“陛下前日已經駕崩,被韋後他們瞞著,秘而不發喪。昨日是大年三十,陛下沒能出現,最後沒能瞞住。我回來更衣,等下還要進宮去。
譚昭昭記不太清楚,前世中宗李顯的情形究竟如何,只仿佛記得,有傳聞是韋後與安樂公主毒殺了他。
這一世有好些事情皆有變化,不過大的事件,時間雖有出入,還是同樣發生了。
比如開辟大庾嶺,武皇退位,中宗的駕崩等等。
譚昭昭放下酒盞,對眉豆道:“去灶房讓阿滿煮一碗熱酪漿,多加些奶。準備大郎的素服,院子裏收拾一下,喜慶的燈籠都取下來。”
眉豆忙下去忙碌,雪奴也吩咐了蓮娘,讓她回宅子去歸置。
張九齡去更衣凈手,出來後眉豆送了酪漿上來,他又累又冷又餓,埋首將整晚酪漿吃下肚,總算恢復了精神,繼續說起了宮內的情形。
“韋後與安樂公主,宗楚客宗晉卿等親信黨羽,皆被誅殺。陛下駕崩,韋後與安樂公主商議瞞著,欲扶持幼帝登基,效仿武皇臨朝稱制,把持朝政。這幾日,韋後與安樂有所防範,故昨夜的兵亂,比起前幾次慘烈,死傷無數。”
雪奴聽得一臉呆滯,好半晌都未回過神。
天子,皇後,公主,甚至太子,皇子,宰相等等,在洶湧的權勢爭奪中,頃刻間就化為了一具屍首。
與史書上看到的文字記載不同,譚昭昭身在局中,雖說知曉些結局,親自聽到時,依舊感到全身一片冰涼。
小胖墩一直乖巧依偎在譚昭昭身邊,此時他稚聲稚氣問道:“阿娘,他們都在爭糖嗎?”
譚昭昭怔了下,握住他的小手,道:“是,他們在爭糖吃。”
小胖墩打了個寒噤,沒再作聲,臉頰貼著譚昭昭,安靜地望著大人們。
張九齡看著母子倆,道:“李三郎與太平公主的兵圍住了皇城,安國相王被推舉為帝。長安城現在暫時無事,城內過兵也無需害怕,他們是在搜尋韋後一系漏網之人。昨晚前來相幫的兵丁乃是羽林軍,他們投靠了李三郎。聽說是高三郎的建言,恐韋後他們會亂殺大臣無辜,得了李三郎的令,前來朝臣住的各坊巡視。昭昭,多得三郎,若不是他,後果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