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第2/3頁)
這倒也是,順勢而為是最好的選擇。
張九齡要是能早些升為宰相,前期的李隆基還一心撲在朝政上,他能與宋璟一起,聯手真正革除朝廷上任人唯親,舉薦自己人的弊端,攔住楊國忠安祿山等人入朝。
張九齡道:“萬事皆有得有失。站在高處,將自己利於眾目睽睽之下,難以躲避四面八方的來箭。昭昭,流放貶謫我皆不怕,惟恐若是一不小心有個閃失,到時候,會連累到昭昭。”
譚昭昭平靜地道:“大郎,嶺南道靠海的百姓喜歡吃鹹魚,倒是有句話說得好,食得鹹魚抵得渴。流放,貶謫,皆沒什麽大不了,我都陪著你去。”
張九齡又高興,又傷感,他緊緊擁著她,道:“我盡量,盡量不讓昭昭吃苦。”
譚昭昭聽到他聲音輕顫,清楚感受到了他的愧疚與不確定。
誰都不敢保證能一帆風順,被流放,貶謫的官員比比皆是,張說回了朝廷,姚崇此時還被貶謫在申州,這已經是他的第三次被貶了。
張九齡亦不敢保證能安穩無虞,前世時,他也被貶謫罷官過。
譚昭昭道:“我去同雪奴說一聲,讓她莫要擔心。”
張九齡拉住了她,道:“外面還在下雪呢,讓眉豆走一趟吧,就說沒事了,讓她放心就是。”
譚昭昭心道先讓雪奴放心,明日再去同她細說就是,便坐了下來,喚來眉豆走了一遭。
翌日,譚昭昭還在睡夢中,聽到門外響起了急匆匆的腳步聲,她恍然睜開眼,朝窗欞望去,高麗紙一片雪白,她一時分不清是下雪,還是已經天光大亮。
張九齡亦醒了過來,隨著她一起看去,摟住她,含糊道:“時辰還早,昭昭再睡一會。”
譚昭昭被拉回了被褥裏,張九齡揚聲問道:“何事?”
門外,眉豆急促慌亂的聲音在外響起:“九娘,九娘,蓮娘來了,雪奴......雪奴出了事。”
譚昭昭靜靜望著帳頂,只感到身上的血液,從腳底湧上頭,再從頭直沖而下,控制不住全身冰涼,變得僵硬。
張九齡下意識先看向譚昭昭,床帳裏昏暗,他看不清她的神色,便重重握了下她的手,道:“昭昭別急,我去瞧瞧。”
譚昭昭一動不動,張九齡心中一緊,忙翻身坐起,披上外袍大步走了出去,一下拉開門。
眉豆驚得一下擡起頭,蓮娘臉色比庭院裏的白雪還要白,眼紅嘴青,哆嗦著想要張嘴,一開口,眼淚先簌簌掉落:“大郎,主子她,她沒了.....”
張九齡腦子裏轟了聲,起初他以為,雪奴只是被人尋釁,太平公主施壓為難而已!
身後的腳步聲漸漸近了,張九齡回轉頭,看到譚昭昭身著裏衣,光腳立在那裏,啞聲問道:“雪奴沒了,蓮娘,你說清楚,什麽叫雪奴沒了?”
蓮娘哭著道:“夜裏雪下得大,屋子裏冷,奴半夜起來添置熏籠的炭。主子向來睡得淺,夜裏尤其驚醒,聽到動靜,總會問上一句。奴不小心,夾炭的鉗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床帳裏還是一片安靜。奴覺著不對勁,便前去,前去問......”
譚昭昭猛地伸手撥開她,往屋外沖去。
張九齡長臂一伸,拉住了譚昭昭,她頭也不回,用力甩開。
“去拿風帽,鞋襪!”張九齡見攔不住,便追在了譚昭昭身後,厲聲吩咐已經呆若木雞的眉豆。
眉豆回過神,趕緊前去拿了鞋襪風帽追上去。
譚昭昭已經跑到了大門邊,張九齡接過眉豆手上的鞋襪風帽,先兜頭將她裹住,一聲不吭抱著她,將羅襪木屐往她腳上套。
觸及間,玉足如寒冰。
張九齡卻感到像是握著熱炭,灼得他生疼。
他不敢去看譚昭昭似乎空洞,又狂亂的雙眸。
雪奴是她在長安認識的第一人,她們一起笑,一起哭,一起吃酒,徹夜狂歡。
他離開長安時,是雪奴陪著她,懷孕生子,兩次兵亂,她們皆守在一起,互相倚靠,生死相依。
對於譚昭昭來說,雪奴早已成了她的親人,其實對張九齡來說,何嘗不是如此。
他不清楚自己可有做錯,要是雪奴出事與他有關,這輩子,他不知能否得到譚昭昭的原諒。
譚昭昭呼吸急促,胸口急促起伏著,渾身簌簌發抖,手撐在他的肩頭,卻依舊站立不穩。
張九齡幹脆扔掉了木屐,彎腰將她背起來,大步走了出去。
此時天空一片漆黑,四下萬籟俱寂。
小巷裏的積雪,莫過了腳踝,張九齡穩步走著,雪在腳下吱吱作響,寒風卷過,好像在嗚嗚咽咽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