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求娶

銀霜滿地,雪落無聲。

賀鳴並未撐傘,袍衫沾上雪珠子,深淺不一。

白芷瞧見,趕忙上前,接過賀鳴手中的藥包。

背後說人被發現,宋令枝眼眸低垂:“賀……賀哥哥,你怎麽來了?”

沈硯還在身後望著自己,那道目光如影隨形,似要將自己看透,不知沈硯方才站了多久,是否看出自己的運筆和趙旭如出一轍。

宋令枝心下惴惴,她快步上前,努力甩開身後窮追不舍的視線,偏頭去瞧白芷手上的藥包:“可是姑母身上欠安?”

賀鳴堪堪回過神,他笑笑:“老毛病罷了,宋……宋妹妹不必憂心。”

又轉而朝沈硯拱手:“嚴公子。”

月白圓領袍衫衿貴,沈硯頷首,面不改色移開目光。

宋令枝不欲和沈硯多談,只拉著賀鳴道:“賀哥哥,你來書坊……可是有何要事?”

賀鳴先前來過一趟,此番折返,不過也是為筆墨罷了。

宋令枝詫異。

依理,家中的筆墨,都會由專人采買,而後送至各院。

先前的擔憂成了真,宋令枝雙眉稍攏:“可是下人怠慢賀哥哥,若是如此,回去我定和……”

賀鳴連聲解釋:“宋妹妹誤會了,管事盡心,送來的都是寶墨名硯。”

只他平日習字,尋常墨硯即可,無需糟蹋那等寶墨。

宋令枝聽了只笑:“賀哥哥那手字若是糟蹋,那我的又當如何?”

賀鳴一著急就臉紅,忙不叠拱手作揖:“宋妹妹的字自然是好的,我只是、只是……”

話落,忽見掌櫃送了筆墨來,都是賀鳴往日用慣的了。

只這筆墨,卻是白芷搶先付了銀錢的。

賀鳴攥緊袖中單薄的錢袋子,為難:“宋妹妹……”

宋令枝彎眼:“賀哥哥,我有一事求你幫忙。祖母信佛,我想著替她抄上幾卷經書,只是我那手字實在見不得人。如今想求賀哥哥幫我抄上幾卷,這些筆墨賀哥哥先用著,若不夠,盡管和我說。”

少女一雙杏眸盈盈如秋水,映著淺淡笑意,似無邊好景。

賀鳴訥訥點頭:“……好。”

長街車馬簇簇,天上仍似搓棉扯絮般。宋令枝自是不願同沈硯一道回去:“我隨賀哥哥一齊回去罷,這幾日我身上欠安,未曾前去看望姑母……”

話猶未了,倏然見白芷疾步走來,福身朝宋令枝和賀鳴行禮,白芷面上踟躕:“姑娘,嚴先生請您過去。”

宋令枝笑容淡去:“今日不是旬假嗎?”

且今早宋瀚遠出海遠行,宋老夫人也早早說了,宋令枝今日不必去書院念書。

白芷笑得牽強:“確實是旬假不假,奴婢也同嚴先生這般解釋。只他說、他說……”白芷低下頭,聲音細如蚊呐,“一日不練十日空*,且、且……勤能補拙。”

七寶香車緩慢消失在視野,融在茫茫雪色中。

賀鳴負手站著,細薄雪珠落在他眼睫,隨即消失殆盡。

有小廝牽來馬車,請賀鳴登上,是宋令枝適才交待的。

賀鳴笑得溫和:“替我謝過你家姑娘好意,只我還有事未辦,暫且不回府。”

小廝領命而去。

一時間,長街只剩下三三兩兩的路人。

賀鳴左手提著藥包,不慌不忙走著,似是漫無目的,直至拐過偏僻胡同——

眼前忽然一黑,有人從角落沖出,一身酒氣惡心發臭:“娘們養的,老子終於找到你了!”

賀父將家產賠光後,一路顛沛流離,後來又聽他人說妻子帶了養子投奔宋家。宋家何許人也,富甲一方,金窗玉檻。

他在宋府前蹲了幾日,終摸清賀鳴出府的時辰。昨夜吃醉酒睡過頭,賀父本還以為自己錯過,不曾想賀鳴居然還沒回府。

賀父右手環著賀鳴脖頸,緊緊勒著:“如今我也不要你給我養老送終,只要你每月給我送點銀錢就好。那姓宋的沒虧待你罷,剛剛我可都瞧見了,你若是沒錢,我便去尋那死娘們……”

眼睛忽然重重挨了一拳,賀父措手不及,連連往後退,捂著眼睛怒吼,“你敢打我!你這個不孝子,我定要去官府告你……”

又一拳。

賀父仰躺在地,只覺眼冒金星,他從未見過賀鳴這樣的一面。

他提著賀父的後頸,眸光陰狠,哪裏有平日的溫和謙遜:“當初我去書院念書,你也是這般打我的母親嗎?”

……

已是掌燈時分,廊檐下方出現一道天青色身影。

丫鬟忙忙從賀鳴手中接過藥包,替他挽起猩猩氈簾:“夫人念叨公子好久了,公子快去瞧瞧。”

賀鳴溫聲:“先前那藥,母親可曾吃了,肩上的傷還疼嗎?”

那是賀父先前打的,賀母一直沒說,前日舊傷復發,方在賀鳴前漏了陷。

屋內暖香撲鼻,伴著淡淡的藥香。

賀氏仰躺在榻上,聞得賀鳴的聲音,她忙起身:“是賀鳴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