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第3/5頁)

“你也知道……遠遠沒你聽話,他連大學都不想去讀,我們不幫襯,他日子不好過。”

言下之意,夫妻倆愛子心切,早就替孩子做好了打算。

可這二十年來,不論沈燼和家裏的關系變得多麽冷淡,他始終都體諒父母養四個孩子不容易,在他的想象裏,父母終歸是辛苦地拉扯著這個家,也沒什麽余錢的。

他以為他們作為普通職工不會有什麽家底,一點住院費都掏得艱難,家裏的衣食住行水平更是不會說謊。

可事實上,他們一直有存款、有家底,他們不是還不上欠債,只是不想影響心愛兒子的未來生活,僅此而已。

沈燼坐在刺眼的光裏,耳邊是陣陣雜音,再聽不到沈嶽城說了什麽。

他也就笑笑自己像個傻子——他怎麽不學別人一樣毫無心理負擔地想,我的父母都在正經工廠企業上班,工齡二三十年了,多少也算個小組裏管事的,再窮能窮到哪兒去?

勉強扯起一個笑容後,沈燼終於打斷沈嶽城:“趁他還年輕,讓他早點去坐牢……不然你們就等著填這個無底洞吧。”

沾了賭/癮,能真正戒斷的人少之又少,沈燼說:“沒錢就賣房賣車水滴籌,往後不到你們去賣/血妹妹都沒錢上大學的地步,別來找我。”

沈嶽城緘默,似乎還想顧全自己作為讀書人最後的體面:“曉曉,我知道——”

“你不知道。”沈燼忍著眼淚粗暴回絕,聲音忽而打顫,“沈嶽城,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沈嶽城從來不知道,當小小的沈燼覺得世界只剩灰暗時,脾氣溫和的父親曾是這方狹窄天地裏唯一的溫暖。

他以為父親願意安慰他蝦餃可以下次再吃就是愛了,然而這份溫暖不過是欺騙,它拴住了許多得不到愛的孩子,讓他們始終心存幻想,靠著那點少得可憐的兒時回憶一次次回頭、一次次企圖得到父母的認可,也一次次心軟直至被榨幹所有價值。

沈燼從未告訴沈嶽城,即便是那張假的大祭司卡,他也珍藏了許多年。

它就像一紙證明,證明世上至少還有父親是愛他的。

也是直到這一刻,沈燼才真正選擇了和解。

不是與父母和解,而是與過去那個總是心軟、總是存有幻想、總是渴望父母關愛的自己和解。

透過模糊的陽光,他好像看到了16歲時總愛偷偷哭泣的自己。

你太笨了。他對他說:不過,現在我原諒你了。

風徐徐吹來,沈燼垂手按下紅色按鍵,悄無聲息中斷了和沈嶽城的通話。

對父母,不和解也不原諒,同樣是最好的結局。

電話那頭的聲音戛然而止,隨後跟來一陣陣來電振動,沈燼卻只是靠在沙發上,始終沒有再接聽。

*

晚上八點多,沈燼輸完藥後回到了住處。

顧嶼發來短信說九點交班回來,這一天裏,沈燼本以為顧嶼會忙得沒法和他發消息,或者提前告知在忙,但事實上,顧嶼聯系了他好幾次。

上午11點,顧嶼剛出門不久就拍了只小胖貓發過來,照片上畫面快到模糊,他說:【上電梯前看到的,有點像你,毛都臟了,也不知道舔】

沈燼薅了一把自己帶點“臟”色的紫灰發尾,回過去一張貓貓拳擊的表情包,玩笑說:【壓到我頭發多少次,現在嫌臟?】

中午12點半,顧嶼說:【午飯記得吃】

他甚至還有空錄了段視頻過來:【我在等取餐,兩家奶茶店的吉祥物打起來了】

沈燼對著20多秒的“打架”視頻笑了半天:【那我支持國寶贏】

過了好一陣,顧嶼抽空回復道:【可是熊貓打到一半漏氣,輸了】

沈燼又笑了好久,他沒和顧嶼提起家裏的事,不過晚上顧嶼卻問他:【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顧嶼顯然已經看出他的情緒不太對勁,弄得他不知該哭該笑:【這也能看出來?】

但想到這樣的問句會耽誤顧嶼的回復時間,沈燼又咬了咬牙,選擇直接和顧嶼說明情況。

他發過去簡明扼要的幾句話,最後說:【我弟弟也18歲了,該為自己犯的錯負責,我幫他就是在害他,所以家裏的事我不會再管了】

顧嶼大概掃一眼就能明白發生了什麽,他也輕易猜中,沈燼其實並不如字裏行間那樣心硬如鐵。

他說:【好,我都知道了。】

【不管學長中途是不是有過心軟的想法,你都要記得,這種心軟不是你的錯。】

【還有,等我回來。】

沈燼靠在診所沙發旁,一邊看看手背上的針,一邊囑咐顧嶼注意安全,心裏難免冒起陣陣酸澀,卻不再像從前一樣連個牽掛都不敢有。

“男朋友今天沒陪你?”護士過來換了一瓶新藥,問,“我看他前幾天晚上都在。”

“他在兼職,培訓完了今天正式上崗。”沈燼抽了抽鼻息回答,“我想陪他……但是……暫時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