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3頁)
疼痛的感覺已然淡去,我試著活動沉重的四肢,卻發現垂在床邊的手指正被另一人握著。
“大夫”正坐在床沿,他垂頭翻看一本發黃的書籍,見我醒來,便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你睡了好久,現在還難受麽?”
治療時間獨屬我與他二人。
除開推銷藥物的時間,“大夫”其實是個安靜的男人。為了補充誆騙他人所需的知識,他總需要私下閱讀大量書籍。
在他這裏我可以避開母親的叨擾,望著他自由發呆、發空自己的精神,但這並不意味我喜歡和他共處,願意承認他醫術高明:
“……我還是肚子疼。”
“你可以把我肚子裏的東西取出來麽?這樣它或許就不會發作了。”
我盯著彼此交疊的手掌,說出了非常任性的話。
“真是可愛的發言。”
他噙著一絲無奈的笑容,然後平和地轉移了話題:
“這很正常。”
“女性本來就會受到折磨,但就像萬事萬物有得有失,你在長大,長大就能擁有許多你想要的東西。你有什麽願望麽?”
他好麻煩。
這個家裏誰都不在乎我的感受。他們把我當成個理想的好孩子,又或一面鏡子,談話時只拾取自己想聽的內容放進心裏,然後把雙人談話變成自說自話,所以也顯得很好糊弄。
但他在這種互動裏卻很有興致,總喜歡把話題讓我身上引。眼見“大夫”表情懇切、態度認真,我就忍不住後縮脖子,張口糊弄道:“我想成為禦三家的主母。”
“那是夫人的願望,還是你的願望呢?為了你自己。”
“大夫”並未當真,繼續循循善誘,漆黑的眼眸裏閃著期待的光芒。
我不知道。
“我想成為禦三家的主母”
發覺再無法從我嘴裏撬出其他答案,“大夫”無奈地嘆了口氣:
“好吧。”
他輕輕捏了下我的手心,失落地將視線從我面上移開,抱怨說:
“就算有我幫忙,對你來說也太簡單了。頂多過程中會有些沖突,就像長大一樣,身份轉變總會帶來一些疼痛不是麽?”
明明是他先問我願望的,我給了回答,他卻反而露出這種隱隱譴責我的態度。我咬咬嘴唇,忍不住回捏了“大夫”一把。
“到底怎麽做呢?”
“我可不覺得這是件簡單的事呀。”
男人一下笑出了聲,他眯著眼睛,慢條斯理地解答說:
“別像你母親一樣,別被她那些糟糕的情緒帶壞了。放下你的成見,更加理性看待你擁有的東西,然後做你想做的事,就能達成了。”
“你一直知道怎麽做,而且也很會抓住機會不是麽?”
他反轉手腕,直接把我的手按在了床面上。
像我對常子做的那樣麽?
……還是說我讓他牽住手的第一步。
我明明最討厭這些事情……
他的反問讓我變成了行竊現場被抓現行的小偷,猛地暴露在強光之下,只覺得每一寸皮膚都被燙出了水泡,太陽穴也跟著突突直跳。
真是恥辱。
幹脆地別過腦袋,裝出普通女孩受誇獎後的惱羞成怒,我急忙抽回手掌,嘟噥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要回家了”,焦急地尋找我床下的鞋襪。
“大夫”還是那副從容不迫的樣子。他彎下腰,一手托住我亂晃的腳掌,一手撿起我褪下的足袋,明明是個男人,卻替了侍女的工作,耐心地幫我重新穿上木屐。
他面容醜陋,但作為醫生的手卻生得非常漂亮——手掌幹燥光潔,手指頎長、白玉一般。但當他用指腹摩挲我腳腕時,總使我聯想到致命的毒蛇。
“情緒緊張也會引起疼痛,我會幫你好好訓斥她們的。”
“好了,去玩吧。”
我迫不及待地離開了大夫,聽從“醫囑”在自己的房間裏躺到晚上,便迫不及待地去找我的小狗。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遇到了很糟的事,我現在格外想念它。
“狗狗。”
“狗狗。”
我輕聲呼喚它的名字,步入熟悉的黑暗,奔向我們約定的角落。連月亮被烏雲遮蔽,天幕徹底漆黑,建築的輪廓化為黑影,土地分解成無數交纏的觸|手也未覺得奇怪。
我好想你啊。
哢哧哢哧哢哧……
寂靜的夜裏傳出了奇怪的響聲。狗狗迎接我的地方趴著一個奇怪的東西。
像是建築工地上依靠在墻角的小小沙袋。漆黑的“袋子”對折身體坐在地上,兩只“袋角”軟軟地耷拉在頭上,隨它吞咽的動作輕輕晃動。
“狗狗!”
在我出聲後,咀嚼聲停了下來。
“袋子”錯愕地轉過了身體,它沒有正常的五官,看起來就像萬聖節裏頑童隨手制作的“幽靈玩具”,挖出兩個圓洞構成黑黢黢的眼睛,而裂成鋸齒狀的嘴角還掛著一縷長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