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2/4頁)

“您的母親也有頭痛的病史麽?這種東西是會遺傳呢……”

“看得出您是位努力的學生,但也不要因噎廢食、思慮過度。請該休息就休息吧。”

我的咒文由禪院家一手調教,“壬生寺”僧人的誇贊令老師倍感自豪。下午她顧及我的體弱,大方地為我推掉了其他相關課程,並囑咐傭人不要用家族事務打擾我休息。

但母親並不知道的勞累,她的信件不約而至,信紙上濃重的負面情緒令我側目。

我已經很累了,我應該聽從醫囑好好休息。但幼時養成的習慣卻像烙印一樣刻入骨頭,提醒我——

不想被發狂的母親毆打。

不可以放著哭泣的母親不管。

不能讓人看到母親難受的樣子。

也不要被他們當成不孝順的小孩。

諸如此類的想法在我腦海中盤旋,於是我小心翼翼抱著信件,繞過侍女,悄悄尋找無人的角落,明明穿著華貴的衣服穿過典雅的長廊,卻像是下水道裏的老鼠——老鼠一樣小心、又老鼠一樣卑微。

等到四處無人,方才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多麽矛盾可笑。

這種粉飾太平、勉強自己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或許我應該更輕松一些,既然無法與母親的快樂共鳴,就把她的痛苦當作養料,學會從中尋找些陰暗的快樂。

但她的哀泣卻無孔不入,要透過薄薄信紙攫住我的心神。

“你的父親又背著我,去那種地方尋歡作樂。他已經忘記了麽?明明是因為泉鳥你,嫁給了禪院家、送來了‘護符’,他才在家族重新獲得了地位。為什麽還要拿錢做這種事?甚至說出了女兒已經外嫁,還是需要男性繼承人才能穩定家業的鬼話。”

……

“我的泉鳥,幫幫我、幫幫我。讓他想起來什麽才是最重要的。”

如此控訴父親的惡行,母親以雙手掩住臉頰,倉皇的表情仿佛正在我面前浮現。

她無助地等待我的反饋,就像別館中的我,等待她從父親那裏要來維系生活的物質。

叫我也跟著感受一種心臟被狠狠攥緊的苦楚:“要怎麽辦、我還要怎麽辦呢?媽媽……”

“我已經盡力了,我的頭好痛,我還要怎麽讓父親認識我的‘重要性’?”

除了給禁庫提供“護符”,我還會往本家寄送一部分作品,它們是我家庭和睦的象征,也是我作為術士的價值體現。每到這種時候,就連和我關系疏遠的父親感慨叫我學習的正確性,稱贊我有幾分特別的天賦。

可惜這種重要性僅能在他心底維持幾天,之後他又會繼續我行我素起來,連母親的心情也會跟著變糟。

一片混亂中,僧人的結論闖入我的腦海,我是因為母親的“愛”才從術式失控的厄運裏逃離的。

被拋棄到別館之前,我的母親曾拉著我的手掌,在某年賞月會上,同我輕聲講述她的過往。她笑容恬靜、溫潤的眼裏閃著對未來的期許,向我如是承諾:

“媽媽的父母在我有記憶前就去世了……小時候,我被扔到嬸嬸家寄養,他們一直欺負我,整日叫我做些討厭的粗活。就連團圓的賞月會,我只能待在角落,羨慕地看著他們有說有笑。”

“我一直想有一天,能和家人在一起安心地看著月亮。”

”……可誰都不是我的家人,沒人會在意我。直到有天,抓住機會,遇到了你的父親,日子才變得好了起來。頭一次有人對我微笑,說我很迷人。後來我就有了你。”

“泉鳥、泉鳥,媽媽的小孩,媽媽的希望,我會把我沒有的都給你,你會成為不被人欺負的大小姐,然後嫁個好人家。我會好好保護你的,我們都會過上好日子。”

被月光照耀的母親美得不可思,她懷抱溫暖讓人眷戀,她遞給我的月見圓子也軟糯甜美。

我喜歡和她一起看著月亮,那晚上發生的都是些好事情。

母親一直信守承諾。

就算成為沒用的廢物,被父親拋棄,但我是母親的家人,所以她從未松開交疊的手掌。

等到我加入禪院家,她也會關注我的生活,為不擅長打理家族事務的我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可惜過去支撐我童年生活的母親已經老了,本就不是大家族出身的小姐,精神狀態也不甚穩定,如果按照她的建議行事,情況只會越演越糟,這兩年父親甚至限制了她上門問候的次數。

母親錯的離譜。

就連她給予我的“愛”似乎只是她的臆想——

【好日子】

我覺醒術式會變好麽?我嫁人會變好麽?我得到丈夫的愛會變好麽?

還是說我生下孩子情況才會改變?

究竟母親所描繪的未來哪天才會實現呢……

——在連串的追問中,唯有痛苦似乎永無止盡。

頭好痛、呼吸也變得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