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第2/3頁)

他認真地點了點腦袋,白凈的臉上顯露出超乎年紀的鎮定。

黑影化為鬥篷,蓋住兩人的身形,我和惠牽著手向地底行進。

在靠近結界核心的位置,我看見了忙碌的高專師生。

在高專上學的時候,我曾繪制出一些“護身用”的咒文,將它們作為友誼的象征贈送給夏油傑等人。

不像財大氣粗的禪院家,高專材料有限,護符能做出的極限,不過是為主人抵禦槍擊程度的傷害。

那時候五條悟說著:“哇!不覺得這個紅色的圖案惡心得有點酷麽?”,笑嘻嘻地將它貼在手機後背作為裝飾。

夏油傑則感慨了一句“我應該用不上,給任務目標倒是很好。”,將它收進衣兜。

現在他胸膛被十字形的刀傷劈開,臉色蒼白地接受硝子治療,而身邊的女孩湊巧接受了護符的保護,僅因假死狀態陷入昏迷,暫無性命之憂。

“緊急護理做到這個地步就夠了,快些把他們帶上去!越是深層的地方,冥河的幹擾就越強,‘反轉術式’很難發揮作用!”

帶隊的老師眉頭緊鎖,指揮其他幾人將傷員向上搬運,並未留意到我的靠近。

然後深處,接連響起的爆炸聲,吞沒了他的未說完的話語。

推開地宮的最後一扇大門,滾滾濃煙散去之後,我終於看見了朝思暮想的身影。

他背對我而立,身影一如記憶中健碩,頂天立地的,構成了保護我向往的生活的銅墻鐵壁。

只是如今,男人肋下至左腹,都因為強勁的咒術化為烏有,殷紅的血液如雨幕滴淌不止。

他頸上的吊墜瑩瑩發出光亮,細小的影子四處揮舞,竭力捕捉他四散的生命。

在靠近冥河的地宮,死亡的概念變得無比含糊。

“吊墜”注定徒勞的嘗試給予了他活動的余力。可比起捂住血流如注的傷口,他反倒第一時間接住了從頸間墜落的吊墜。

垂眸注視著掌間斷裂的銀鏈,男人低聲發出嘆息:

“啊、糟糕。”

“她還蠻喜歡這個手鏈的,我得好好保管才行……”

對於強弩之末的對手,五條悟給予相當的尊重。他卸下進攻的術式,無奈地嘀咕道:

“拜托,你可是差點把我腦子攪碎了,就不要怪我弄壞東西吧。”

“還要繼續前進麽?我們算是扯平了,所以逃跑也可以……”

甚爾還在繼續前行。

望著地宮中心的大樹,以及在樹根盤踞的河水,他發出一聲愉快的低笑:

“無所謂了。”

男人的表情坦然從容,比起奔赴絕望的死亡,更像是疲憊的遊子終於回到家門前。

作為天元的繼承人,死後我的靈魂會跟著河水回歸到“樹”中。

【我想見你,我會見到你的。】

如果注定無法將我奪走,他便選擇向我走來。

冥河從不拒絕主動投身於此的靈魂。

它歡欣鼓舞等待甚爾的靠近,周遭水霧暴起,化為透明的高墻攔住可能阻擋的所有人。

不要走、不要走,別離開我——

“甚爾!!”

我撞在冰冷的水墻上,尖叫出他的名字。

將我拉回現世後,“死反玉”的力量所剩無幾。在冥河力量濃郁的結界腹地,就算小狗用盡全力,也不過堪堪融化水墻表面。我的每一步都艱澀無比。

但甚爾已經回頭了:

“……泉鳥?”

“什麽嘛,你在這裏啊。”

他凝視著我,喃喃發出低語。

“別礙事。”

他舉起僅剩的右手,咬緊牙關,將天逆鉾送入水墻。

可以破除一切術式的咒刀切割墻面,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自上而下,分出一條可供人穿行的裂縫。

垂死之人的最後一擊劃開了冥河的防禦,在水幕潰散為液滴的那刻,男人的身體也失去了平衡。

他踉蹌著向我倒來,無力握住刀柄的手輕輕環上我的身體,像在擁抱一個易碎的美夢。

在列車上研究“祝福的燭火”的時候,我想過很多次兩人相遇的畫面。

我要用力給他一拳,大聲訓斥他這些年的自我放逐。

但實際見面,當他看向我,向我走來的時候,一切都顯得不重要了。

曾經炙熱的懷抱因生命流逝而變得冰冷。

我發現我在顫抖,可能失去他的恐懼完全占據了我的神經:

“不要睡、不要睡,你會沒事的。”

我緊緊擁住虛弱的甚爾,將“祝福的燭火”放上他空洞的左腹。

這顆朱紅的“生命之果”懸浮在空中,代替衰竭的心臟不停搏動,明亮的光芒催發□□缺損處生出細小的肉芽,它們彼此交纏,編織出血管的形狀。

他的體溫有所回升,呼吸雖然還很輕,但至少是平穩的。

悲劇似乎得到阻止,但虛空中卻突然響起一聲嘆息:

“這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