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77 ★ 雨痕

◎你沒為我哭過?◎

他把她滑落到肩前的頭發往後撥, 摸摸她的頭,半晌,沒什麽情緒地開口:“怎麽突然問這個?”

“就是……”她低著眼, 沒想在大街上掉眼淚的, 嫌丟人,盡力忍著喉嚨湧動的酸脹感, 慢慢說, “反正我也不知道以後要做什麽好, 就在想,要不要繼續讀書,考個研什麽的……”

街邊人來人往,擔心她給人碰到,商渡伸手勾著她肩膀把人帶到懷裏, 折返回車的路上,順便把垃圾丟進垃圾桶。

“怎麽一會兒一個想法。”他都跟不上她節奏了。

兩人上了車,周雨晚邊系著安全帶,邊說:

“不然我能幹嘛?十個創業九個死, 十個賭博九個輸,難不成我還能去開賭場啊。”

只要她乖乖的, 不亂搞, 家裏留給她的錢,起碼夠她三輩子榮華富貴,高枕無憂了。

這方面, 她很有自知之明的。

“也不是不行, ”商渡開動車子, 打方向盤駛入車道, “不過下一輪澳城賭牌競標得等十年後, 在這之前,你——”

他抽空瞥她一眼,見她臉轉向車窗,知道她沒心思聽他說這些,他便住了口。

周雨晚緩和呼吸,用力嚼兩下泡泡糖,又問他第二次:“難道你就沒想過要繼續讀書?”

這個問題讓他有些沉默。

車子沿道開下去,盡頭是即將落到地平線下的半輪紅日,光線打在繁密的高樓大廈間,經玻璃幕墻反射出暗弱的亮光。

令人壓抑。

他音色磁沉:“知道讀到博士畢業,要多久麽?”

“知道,”周雨晚說,“本科四年,博士五六年。”

“差不多九年的時間。”他說,“九年是什麽概念?是你以為的三年半的兩倍之多,是從小學一年級,到初三,一整個九年義務教育那麽長。小時候我們總在一起,日子混著混著就過去了,現在不一樣。”

不只是半個地球的距離,還有東八區和西五區相隔十三個小時的時差,以及兩人永遠無法即時分享的情緒,和無法即時接收的評價與反饋。

“但是,”她不死心,“我看到有人三年讀完本科的,也有人四年就博士畢業的,這樣加一起才七年……聽著是難了點,但還是可以實現的……吧?”

反正再難,橫豎也難不到她本人。

商渡不吱聲。

“七年……我讀完碩士就過去六年了,剩下一年,要拿永居證又不是絕對不能離港,我還是能隔三差五去看看你的。”周雨晚還在計劃著,“等你回來了,我們就繼續好好過日子。”

他沒把車往老宅的方向開,而是就近回了大平層,停進車位,熄火。

周雨晚用指尖偷偷抹掉眼角的淚水,不承想他居然湊過來幫她解安全帶,系扣“哢噠”一響,她看過來時,同他撞個正著。

“怎麽又哭?”商渡問她。

不想答。

周雨晚把臉別過去。

他下車,繞過車頭,到副駕,開車門。

周雨晚紅著眼睛鼻頭,飛快瞟他一眼,又低下頭去,正想下車,他忽然俯身,一把將她打橫從車裏抱了出來。

身體突然懸空的失重感叫人心臟陡然一跳,周雨晚趕緊抱住他脖子,他孔武有力的右臂掛著她兩條腿,騰出左手關車門,走到電梯口,撳下按鍵。

“那晚聽到我跟爺爺的對話了?”

電梯門一關,他要開始戳穿她了。

周雨晚把臉埋進他頸間,裝死。

商渡:“回來就見你又是躲著抽煙,又是嗚嗚哇哇哭了半宿的。”

“……沒抽,”她狡辯,“我就玩了一下。”

“玩能把手玩到燙傷?早上還裝睡,怕我找你算賬。”他左手不客氣地在她腰間的癢癢肉輕掐一把,周雨晚“嗚”一聲扭動著躲開,他接著說,“要不是看你怕成那個鬼樣,我早把你拎出來打屁.屁了。好的不學學壞的。”

“那也是跟你學的,”周雨晚不服,“要打先打你。”

“行啊,看看是誰把誰摁著打。”

電梯抵達相應樓層,商渡抱她出轎廂,騰出一只手開門,不知道第幾次問她:“所以你到底哭什麽?”

她又不說話了。

換鞋,進屋,洗手。

周雨晚總是低著臉,避開他視線,想回房間自己一個人呆著緩一緩,卻被他扯著胳膊,拖到客廳沙發邊。

他坐下,她局促不安地杵著也不是,幹脆也坐,伸手拿過一瓶礦泉水擰開,喝一口潤潤嗓子,差點把泡泡糖給送進肚裏,趕緊找一張紙巾,吐掉。

看到自己手背的小豬佩奇,再看到他左臂的文身,她恨自己大概是被他那時多愁善感的毛病給傳染了,眼眶竟又莫名濕潤了。

“你是不是很難過?”她小心翼翼地問。

這次輪到他安靜。

日光徹底沉沒,屋內有昏暗的氛圍燈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