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2/3頁)

祁令瞻,你要拿我換皇後是不是?

待我隨窈寧姐姐走了,叫你孤零零過一輩子。

他否認,他說不是,那笑聲更清泠,分明不信,像惡鬼一樣纏住他,他與那聲音一同下墜,“當啷”一聲倏然驚醒。

原是沉水香燃盡,侍從來添香片,不提防被獸爐燙脫了手,爐蓋砸落地上。

見驚醒了他,侍從戰戰兢兢賠罪。祁令瞻按了按微紅的眼角,叫他將象牙筆拾起來。

“香不必再續,以後凡我值守,都不必再燃。”祁令瞻說道。

少時他曾往回龍寺中尋訪名僧,遇比丘得一,得一說機緣難得,贈了他兩句偈語,今日夢悸,突然又想起來。

那偈語言曰:“烈火烹錦萬千相,鴻飛雪落兩茫茫。”

年少得意時不信神佛,今日卻若有所感。祁令瞻重新拾起象牙筆,潤墨寫了一張小箋:“吾欲探火救錦,捧冰照雪,可能得之?”

墨幹後將小箋折好,交予平彥,讓他送往回龍寺。

山路有積雪,平彥此行磕磕絆絆,直到傍晚散值時方歸,他搓了搓凍紅的手,從懷中取出得一的回箋。

得一好學前朝懷素,狂草如醉,平彥辨識得十分費勁:“冰什麽……天什麽……由自什麽……”

冰火本天然,寒燙由自咎。

祁令瞻卻了然一笑:“那便是可行。”

官帽檐壓著他的眉宇,烏紗籠住玉白的面容,烏色如墨,愈襯膚如冰雪。帽檐下,清冷雅正的眼睛遠望暮雲藹藹,流蕩過屋上鴟吻。

韓豐過了武舉後,暫在侍衛親軍馬軍營中歷事。

因臨近年底,今日他換值後沒有直接回家,先去相輝樓取訂好的年貨。其中一只豬頭值他一個多月的薪俸,想著他娘偏愛這一口,便忍痛掏錢,掌櫃有眼色,推拒了他的銀兩,奉承韓豐道:“永平侯府的貴婿大人,和聖上連著襟呢,你願意嘗咱這口,是咱們的福分,哪還能收你的錢?”

韓豐說:“尚且是沒影的事,不敢自矜。”

掌櫃笑道:“自古爹娘動心地上影,姑娘動心板上釘。聽說是那二姑娘相中了你,這就好比兔子追鷹,哪還能有岔!”

掌櫃盛情難卻,韓豐到底沒能送出銀子,手裏拎著豬頭和年貨,暈暈乎乎出了相輝樓。

提起永平侯府那位二姑娘,至今仍像是做了場夢。

兩年前,韓豐剛過武舉不久,侍衛親軍指揮使點了包括他在內的幾個兄弟,說有貴人想見一見。貴人竟是位年輕娘子,生得面若芙蕖,笑靨含光,將他們都襯成了地裏的泥鰍、藤上的呆瓜。

二姑娘問了他們的年紀、家室,武舉的名次和吏部的遣任,又問他們何以為名將。

有人說名將如永平侯,進可上馬禦敵,退可偃居守成;有人說名將如己身,是魚將化鯤、鵬將展翅,必有揚名立萬之年。問到韓豐,韓豐囁嚅半天,只說了一句話:燕雲十六州未復,大周無人可稱名將。

二姑娘擊掌而笑,突然問他可願娶她為妻,韓豐瞠目結舌,額頭流下幾滴汗,將他黝黑的臉膛洗成滿面赧紅。

他磕磕絆絆點頭,二姑娘指著他對指揮使道:“勞煩告訴我娘和姐姐,我要嫁給他,他叫韓……韓什麽?”

“韓豐。”

第二天,永平侯夫人請他相見,又隔了幾日,皇後娘娘也召見了他。兩位貴人雖未盛氣淩人,但高位者的挑剔著實令他不快,只是想著那滿面春風的二姑娘,韓豐都忍了下來。

可是一別兩載,他再未見過二姑娘,母親漸漸由欣喜若狂變得焦躁不安。臘月前,母親帶他去永平侯府拜訪,不料撞上了世子,沒說兩句話就將他們請出府,母親為此生了好大的氣。

韓豐提著豬頭往家走,街上有小孩在雪堆中點爆竹,眼見著年關日近,他心裏也跟著隱隱犯愁。

孰料走到巷口,卻見家門前停著一架朱輪華蓋的四望車,兩個侍衛佩刀立在車旁,虎視眈眈。

正從後窗觀望的鄰居招呼住他,滿臉興奮地比劃道:“進去了一位年輕俊俏、威風懾人的公子爺,莫非正是你未來大舅哥?”

韓豐愣了一下才想明白,他說的年輕公子很可能是永平侯世子。

“先擱你家,我過後來取。”韓豐將提著的豬頭和年貨塞給鄰居,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又一整衣冠,擡步往家走去。

韓家不大,只有兩進院落,三間上房外加兩間廂房。祁令瞻正在堂屋裏與韓母敘話,木炭的塵氣嗆得他喉嚨癢,然而令他更不滿的,是韓母說的話。

韓母說,希望韓豐與照微成婚後,永平侯府能幫韓豐在永京謀一份體面的差事,不必到西北戍邊受苦。

“聽說文安伯將他女婿安排進了京兆衙門,侯府當更有體面,我們韓豐已是昭武校尉,想留在侍衛親軍裏應該不難,最好能調去天子身邊當值,說穿了也是連襟,自己人更信得過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