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照微肩上的傷是為苦肉計, 當時瞧著嚇人,而今已經基本無礙。
楊敘時為她換藥時,對她保養的效果頗為滿意, 兩相對比,不免又將祁令瞻拉出來抱怨一番。
“參知若有娘娘一半自珍自重,也不至於時常端個水都哆嗦。我教他少執筆, 多溫敷,他許是聽岔了,偏要顛倒幹, 回回見他的書僮倚在廊下逗螞蟻,我專門給他調配的熱敷藥袋,消用速度如同雞啄米、狗舔面, 不疼到他夜裏睡不著, 他是不記得用的。”
楊敘時讓照微時常勸他, 照微聞言樂道:“本宮勸他?他只當是小孩偷穿大人鞋,不會走先踱上了。依本宮看,你也少費口舌,任他疼狠了, 就知道聽話了。”
只是風涼話好說, 真要狠心看他疼,照微也做不到。
楊敘時教了她幾招紓解的法子,從小臂的穴位一直按到指端,十指二十八節, 每一寸都能揉開經脈,緩解麻木。
如今照微握著祁令瞻的手, 正一邊凝神回憶楊敘時所教,一邊慢慢下手。
祁令瞻轉頭去看湖邊的李遂與杜思逐, 他的耳目清明,心卻波瀾難靜。柔軟的指腹按在他腕間,因找不準穴位而四處摩挲,祁令瞻緩緩闔目,想起《道德經》中一句話: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
是教人以無欲的心態觀望外界,以有欲的心態反視自身。
他本有拒絕她的余地,可以克己復禮,避而遠之。但或許他本質並非君子,被折磨至極後,反生出一探究竟的勇氣。他將手遞給她,也是想試試,心中的妄念究竟能無恥到何種地步,他有沒有一絲可能……控制它,遏制它。
一如他對待自己的雙手,既要疼,就疼到極致,觸到極限之後,反而變得不再可怕,漸漸習慣於此。
那他是否也能習慣對照微的情愫,與之安然共存?
指尖漸漸不再麻木冰冷,隨著她的揉按,暖意沿著經脈流動,伴之而生的,還有骨肉中不可抑制的酥癢。
十指連心,一切血熱,都會在心裏化作吞噬理智的綺念。
初時祁令瞻尚能默然強撐,直到那血熱湧往別處,腹下的反應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他負隅頑抗的顏面上。
他突然反扣住照微的手,臂上青筋突現,聽見照微抽氣,又猛然縮回。
照微緊張問道:“是不是按錯地方,弄疼你了?”
祁令瞻以手掩面,默然許久,低聲道:“庸醫害人,還是算了。”
“怎麽說話呢!”照微不服氣,“我找錦春試過了,她沒喊疼,你一個郎君,難道比姑娘還嬌貴?”
她說著又要重來,祁令瞻不敢再讓她近身,妥協裏竟有幾分低聲下氣的意味:“是,怪我嬌貴,不敢再勞娘娘大駕,你讓我消停些吧,我回去一定好好敷藥。”
照微悻悻收手,自顧自斟茶飲茶。
祁令瞻冷靜了片刻,這才與她說明入宮的來意,從懷中取出一份章奏遞給她。
看見封題,照微雙目一亮,“是舅舅呈來的,如何,他賺到錢了?”
祁令瞻說:“舅舅去年年初到兩淮,年底往朝廷交了第一筆銀子,共計三百萬兩,正好夠荊湖路駐軍所欠薪俸。當時我在荊湖路任宣撫使,直接攔下了這筆錢,用在軍中,這才安撫住荊湖軍,得了人心,才能調動騎兵回京勤王。”
照微沉思後說道:“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正是朝堂混亂的時候,未顧及此事,如今看來卻有大問題。三司與戶部都是姚黨在把控,布糧轉運官商雖是天子親設,也要受兩部轄制,舅舅這三百萬給你挪用了去,他如何向兩部交的差?”
“此事不必擔憂,”祁令瞻雲淡風輕道,“對外只說是被搶了,兵怒如匪,三百萬銀兩一入荊湖路即被駐軍截下,反正都是為國所用,因此沒有舍命相爭。”
照微聞言笑出聲,“哪有外甥搶舅舅的道理,就沒有人彈劾你們舅甥勾結,沆瀣一氣?”
“有人彈劾,自然也有人反駁,我與容郁青並非親舅甥,因家宅私事積怨已久,我故意陰他也合情合理。”
“好哇,”照微聞言佯嗔,“你今天敢不認舅舅,明天是不是就能不認我這個妹妹?反正沒有血緣連著,說扔也就扔了。”
這話聽在祁令瞻耳朵裏實在有些敏感,他輕聲斥她,“與你說正事呢,別打岔。”
照微揚眉,從容端起茶盞。
祁令瞻說:“這只是前情,今日不是為了此事,你先看看折子。”
照微慢悠悠翻開,從頭至尾讀了起來,讀著讀著,漸漸皺起眉頭。
容郁青在折子中說,去年上繳朝廷的三百萬銀兩,有一多半是容家的私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