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北金天彌可汗第五子完顏準, 是北金有名的漢化派,據說他的生母是平康之盟後大周進獻給北金皇室的漢女。
杜揮塵在都亭驛廳堂中吵嚷不休時,完顏準正在二樓茶室中品嘗地道的永京擂茶, 對此嘖嘖贊嘆,並未因杜揮塵的叫囂而影響心情。
待見了祁令瞻,亦是禮節周到地學漢人作揖, “傳聞中的祁公子,果然百聞不如一見。”
“尊使客氣。”祁令瞻還禮,“都亭驛的茶湯滋味有限, 我府上有今年的新茶,更有懂茶的行家,屋舍開闊, 尊使若不嫌棄, 不如移居到我府上。”
完顏準笑道:“不知祁公子是公請, 還是私請?”
“是私人之請。”
“好,我喜歡祁公子這樣痛快的人。”
完顏準撫掌,叫侍從收拾東西,跟隨祁令瞻前往永平侯府居住, 將那間上房留給了杜揮塵。
第二天紫宸殿的課筵結束後, 阿盞向他請教了幾個問題,待到其他學子都走光,拽住了他腰上的銀魚袋,神神秘秘對他說:“太後娘娘讓我給先生帶個話, 叫你今日得了空,悄悄去見她一趟。”
祁令瞻垂目問她:“什麽事?”
阿盞搖頭說不知道, 轉身便跑了,祁令瞻緩步邁出去, 見沈懷書正在月洞門處等她,阿盞跑跳著到他身邊,兩人一同離開了。
福寧宮西配殿裏,照微正在磨一把袖刃,這是杜思逐送給她的,她仍嫌有些笨重,打算將刀身再磨窄一寸。
聽說祁令瞻請見,照微扔下袖刃起身,眉心微斂,“傳他進來。”
西配殿中爐香裊裊,是江逾白揣摩著她的喜好研制的,她的衣襟袖間沾滿了這種香氣,至少已在此等了他小半個時辰。
她甫一見面便質問他道:“你為何要邀請完顏準住到侯府去?”
祁令瞻回答道:“總不能任他與杜揮塵在都亭驛中起沖突。”
“他們起沖突,那是他們私人的事,可永平侯府是本宮的母家,你這樣做,將本宮的立場置於何地,叫本宮如何同杜家父子交待?”
祁令瞻緩聲道:“娘娘的立場應當不偏不倚,既是對朝中的文臣武將,也包括對金使。”
照微說:“本宮並不打算繼續縱容他們,故意要給那完顏準一個下馬威,是告訴他本宮與仁帝和先帝不同,並非懷柔之人,他們此次來大周,若想提增歲幣的事,本宮是不可能同意的。”
“太急了。”
“怎麽說?”
“那完顏準是北金的親漢一派,倘連他出使大周都徒勞無功,那在北金看來,咱們的態度與宣戰無異。”
照微默然一瞬,冷哼道:“本宮是不可能捧著他們的,北金若真想開戰,態度不過是托辭,何況……”
“何況,與北金一戰,正中你下懷。”
祁令瞻猜到了她的意圖,好言勸她道:“朝廷的情況你心裏有數,兵不強,錢不夠,三年之內決不能貿然起戰事,北金派完顏準來,想必也是維持修好的意思。”
照微蹙眉道:“那完顏準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你今日說這話,與仁帝、先帝何異?三年之內不能開戰,倘三年後仍覺準備不足、勝算不夠,繼續拖下去,我大周何時才能一雪平康之恥?”
祁令瞻說:“至少要等到朝廷文武一心,將相和睦。”
“可是朝廷一味懷柔,武將看不到被起用的希望,一直為文臣所壓制,朝中將永遠是主和派的一言堂。這些人當然不希望與北金開戰,他們只想在偏安一隅,高枕無憂,更不願見武將恃功而起。”
“朝中確實有這種人,”祁令瞻承認,“但你近來不是在擡舉武將麽?”
照微輕輕搖頭,“遠遠不夠。提高武將的待遇只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要讓他們有用武之地,能為朝廷立功,否則平白將撥給文臣的錢奪給他們,只會加劇兩派之間的沖突。”
祁令瞻聞言輕笑,說:“你比杜思逐看得明白。”
“外除金人之患,也是為了內革弊政,倘沒有存亡之危,朝堂上林立的派系間永不會停止互相攻訐。與其內耗而亡,不如起而一搏。”
照微走到他身邊,此間沒有別人,她衣上的幽香如浮動在月影裏的薄霧,隨著她踱動的步子、鬢邊的流蘇,纏繞在他鼻尖,時淺時深。
她伸手握住他的袖子,低聲說:“哥哥,此事你一定要助我。”
祁令瞻沒有去回握那只手,他想起杜思逐罵他的話,說他自恃長兄的身份,只是為了掩蓋那見不得人的欲念。
若論不敬,他才是真正的褻瀆。
“哥哥?”
祁令瞻回神,溫聲問她:“你想要我如何幫你?”
聽他這樣問,照微眼中生出些許光亮,抓著他袖子的手轉而攀上他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