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千金之子, 坐不垂堂。你堂堂太後,為了處置內侍宵小,竟敢親嘗毒藥, 你數數是這朝中忤逆你的人多,還是你能喝的毒藥多?”
“下次我還有別的法子……”
話音未落,戒尺落在掌心裏, 聲響清脆。
祁令瞻握著她的手腕不讓她退,又道:“不擇手段,自損身份, 豈是明君所為?傳出去你還有何威信可言?”
照微信誓旦旦道:“有逾白盯著呢,他心細,不該傳出去的絕不會傳出去。”
這句辯解沒有什麽作用, 戒尺仍然落了下來, 力道隱隱比上一記更重。
照微捂住手心, 急眼道:“你這是公報私仇!我既是堂堂太後,被你這樣教訓,傳出去豈不是更沒面子!”
祁令瞻冷笑,“你還知道丟人?我為帝師, 既然能訓誡天子, 弼正太後也無不可。”
又一記戒尺落下,他的力道有限,雖不算太疼,然而那聲響清脆, 昭示著訓誡的意味,卻讓照微全身的反骨都支了起來。
她想抽出手, 那覆著手衣的細長手指扣在她腕間,霎時竟如鐵索般牢靠, 緊緊抓著她不肯松手。
聲音淡漠而固執,一如他從前教訓她時那般:“先認錯,剩下的就能免了。”
“簡直是無稽之談,”照微氣得雙頰通紅,瞪他:“你就是仗著我不敢真的使力氣掙開。”
祁令瞻不置可否,戒尺在她掌心點了點,作勢又要落下,見她閉上眼睛往後一縮,仿佛是怕疼的樣子,又停在了半空中。
“你連錯都不肯認,叫我如何相信你以後會改?倘以後再這樣做,不僅自陷其身,也會帶壞天子和阿盞,難道你要教天子將來也用這種陰謀詭計來治理國政嗎?”
照微卻說道:“你說本宮陰謀詭計,你何嘗不是如此,之前你將杜思逐逼出永京、欺騙北金說生辰禮失盜,用的也是陰謀詭計,本宮尚未奚落你上不得台面,你反倒來惡人先告狀,告訴你吧,本宮也都是跟你學的,你就是那根立身不正的上梁。”
祁令瞻:“……”
趁他無語之時,照微突然湊近他,扒著他的衣服,張嘴在他鎖骨上狠狠咬了一口,直到聽見他因疼痛而嘶氣才松開了牙齒。
鎖骨上印下整整齊齊兩排牙印,深處青紫,虎牙的位置幾乎要磕出血來。
照微錯了錯發酸的牙齒,學著他適才的樣子質問他:“你可知錯?”
“不擇手段,是我別無他法,使你效尤,是我教責有失。”祁令瞻擡手攏好衣襟,擡眼看向她:“我知錯了,你呢?”
照微仍不想認錯,她雖然也是讀書識字長大的,但自幼未受君子道義這一套說辭的浸染,如今也不肯認這一套行事規矩,做事只憑本心,只看目的。
祁令瞻見她表情悻悻,又說道:“你與我身份不同,我是扳倒姚鶴守後上位的,世人眼裏,我已是洗不凈的名聲,可你不一樣,你是輔弼少帝、朗月清風的掌政太後,你的聲名不容有失。我方才之所以生氣,既是氣你不惜身,也是氣你不惜名。”
話音甫落,照微突然撲進他懷裏抱住了他。
這番話聽得她十分心酸,令她也顧不得生氣了,低低道:“不是的,不是這樣,我們是一樣的人。”
祁令瞻說:“這本也沒什麽,譬如為人父母,總要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一個在台前一個在幕後,王化吉的事無須勞你臟了手,還有朝中那些釘子,我也會一一拔幹凈,只要你肯給我一點時間,只要你願意信我。”
照微卻固執地搖頭,“不行,王化吉的事是我挑起來的,我一定要親自處置他。”
“照微……”
照微將奪過來的戒尺塞回他手中,泛紅的掌心攤開在他面前,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望著他。
“今天你就算打死我,這件事我也要摻和。戒尺給你,只要你不心疼,我就不躲。”
教諭訓誡之言,她辯不過祁令瞻,但她也有辦法拿捏他,圖窮匕見的時候,他的刀刃總是更短一寸,心也更軟一些。
祁令瞻摩挲著戒尺上的紋路,久久不言,他發覺更親密的關系讓他逐漸失去了作為兄長的威嚴。
照微順勢握住他的手,靠進他懷裏,軟語如同呢喃:“我知道你疼惜我,可我已經長大了,不是需要你送去回龍寺藏起來的小孩子了。如今我已是太後之尊,有無上的權力,應該由我來做選擇,由我保護你,你何必再像從前那般不自惜。”
祁令瞻道:“我想為你謀長久的安寧。”
像照微這般霹靂手段,朝堂上卻仍有人不肯歸服她,不過看她是太後,覺得只要少帝長大,她手中的權力就要完璧奉還。
自古少帝從太後手中奪權後,第一件事就是清算舊政,太後在位其間的所作所為都會被重新審視。祁令瞻對武炎帝的心性有所了解,他既要竭力避免這一天的到來,同時又要盡力保全她的名聲,使最壞的情形到來時,她不至於被推進無盡的深淵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