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燕雲十六城是北金與大周之間最重要的一條防線, 城池掌握在誰手中,誰就擁有軍事上的主動權。
幸而這五六年的時間裏,杜思逐埋頭在西北, 以開荒墾地為由,沿著十六城以南修建起鱗甲似的塘壩,當地人又稱之為“塘埭”。有了這些坑坑窪窪的稻田, 不僅有了充足的軍糧,且令北金騎兵不能縱橫沖擊,足以保證燕雲以南大周城池的安全。
杜揮塵到達西州一帶後, 見到這廣連阡陌的雄偉景象,心中頗為震撼,滿意地對杜思逐說道:“收拾得不錯, 到時候城墻上再架起弓弩, 直接把北金蠻子射成刺猬!”
雖然得了贊揚, 但杜思逐仍有些悶悶不樂,說道:“娘娘既然請了父親來西州,我就能騰出手,為何不派我去突襲花虞城?論戰略, 論騎術, 怎麽也輪不到飛霜一個小姑娘接這麽大的擔子,娘娘不怕她把事情搞砸嗎?”
杜揮塵嘆了口氣,“為父也覺得不妥,但是太後鐵了心要飛霜去, 何況精騎衛是飛霜一手訓練出來的,旁人未必比她趁手。”
杜思逐道:“只希望她不要搞砸了才好。”
大周未立以前, 這片土地上大大小小有二十六個國家並存,百裏奔襲直擊敵方國都的作戰方式並不罕見, 成則一鳴驚人,敗則被屠戮無歸。而今永京與北金國都之間相距千裏,光是糧草補給就是個難題,何況擄走北金皇室後,想要平安折返西州更是難上加難。
西州的杜家父子、跋涉在途的精騎衛,以及永京的太後,都在審慎地考慮這個問題。
永京皇宮內,福寧宮西殿中依然燈火通明。祁令瞻在政事堂忙完已是戌時中,時間很晚了,但他躊躇後仍決定到西宮來看一眼,見照微正盯著西州城防圖,蹙眉不知在想些什麽。
他上前將燈芯挑亮一些,又將身上的披風解下,落在她衣衫單薄的肩頭。
照微正竭力從困倦中打起精神,聽見動靜,只當是江逾白,並未擡頭。
祁令瞻也不打擾她,過了一會兒,忽然聽她開口道:“逾白,幫我研墨,我要寫封信。”
許久後也不見動彈,照微疑惑地轉過臉,見祁令瞻正靠在窗邊悠閑抱臂,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照微稍愣:“哥哥,你怎麽來了,有什麽急事麽?”
祁令瞻語氣淡淡:“我不該來,耽誤你紅袖添香了是吧?”
照微起身走向他,抓住他的袖子,一頭栽進他懷裏,哼唧道:“哎呀,頭好疼。”
祁令瞻輕聲冷笑:“怕是瑞龍腦香熏多了,縱使愛屋及烏也該有個節制,早晚爐煙不停,你不頭疼誰頭疼。”
“求你別念了……”
“熏著誰調的香,自然心裏想著誰,只是他怎麽不在屋裏侍奉你?瞧瞧你硯台裏的墨都幹了,真是可憐。”
照微踮起腳來親他,祁令瞻裝模作樣地偏過頭,很有骨氣地躲了兩下。
“我累得很,”照微像只沒骨頭的貓掛在他懷裏,“你自己說的今晚議事晚,明天早朝前又要會見兵部堂官,所以不過來了。我傍晚時還為此惆悵了許久呢,這不馬上大半夜了,依然想你想到睡不著,你說的話我都牢牢記在心裏,所以哪裏會猜到是你,這分明是你的錯,怎麽這也要怪罪我?”
祁令瞻挑眉垂視她:“你這倒打一耙的本事見長。”
從前在家中時拿來哄母親的油嘴滑舌的功夫如今也用到了他身上,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祁令瞻攬著她的腰向上提起,不再計較方才的瑣事,只專心親吻她。照微虛虛搭在肩上的披風墜地,發出一聲悶響,她於意亂情迷之際睜開眼,握住他正解著手衣左手,喘息道:“哥哥,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祁令瞻低啞的聲音裏含著洞察的意味,“是怕我不同意,所以挑這種時候嗎?”
照微眨眨眼,不置可否,只三分無辜七分期盼地盯著他。
祁令瞻認命地嘆息一聲,松開了她。
照微鄭重其事地牽他去茶案邊就坐,彩袖殷勤為他洗手煮茶,每一步都有模有樣,祁令瞻也不催她,直到她將金澄澄的茶湯捧到面前。
祁令瞻接過品嘗,算是吃了她的嘴短,“這下可以說了嗎?”
照微手持茶匙輕敲玉盞,娓娓說道:“北金還警惕著咱們,飛霜此去肯定會有暴露蹤跡的風險,我想著咱們能不能在邊境弄出些動靜來,好將北金皇室的目光都吸引過去,叫他們只顧著看遠處,忘了燈下黑。”
“如今杜家父子都守在西州,大可以叫他們出兵滋擾,去封信即可,為何要同我商量?”祁令瞻吹了吹盞中熱茶,目光審視著她,“除非你還有別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