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車窗外的建築逐漸稀疏, 郁郁蔥蔥的園林大片綿延,展現跟城市截然不同的僻靜。
墓地距離別墅有一段車程。
陵墓兩側建有精致的石制花壇,黃色和白色的小花將其鋪滿, 寂靜地盛開。
鐵欄杆爬滿藤蔓,枝葉掩蓋間, 隱隱可見內部寬闊的草坪。
兩人從車內下來, 讓司機稍作等待, 便提著東西往裏走。
韓致遠想要帶路,哪料楚弗唯三步並作兩步,很快就躥到自己的前面。他見狀一愣:“你還記得路?”
楚弗唯頭也不回道:“當然。”
她童年時隨父母來過一次, 後來陸續到訪幾回,有時候待在陵園門口等韓致遠, 有時候陪同韓老爺子等一大群人進來,基本將此處摸得大差不離。
韓致遠掃墓時少有人隨行。在校活動時, 只要汽車途經墓地,他就會抽空來看看, 讓楚弗唯在車裏等待,獨自消失一會兒。
韓老爺子等人相反, 掃墓時聲勢浩大, 儀式也會更復雜。
恒遠集團家大業大, 墓地同樣寬敞豪華,每天都有固定人員打理。楚弗唯和韓致遠能做的事不多,象征性拂去墓碑上的塵土, 將鮮花及供品擺好,很快就結束工作。
韓致遠一言不發, 點燃手中的線香,朝父母的碑冢祭拜。
楚弗唯跟他是幾步之遙, 在旁靜靜地看著,嗅到飄散的香灰味道。
坦白講,她對韓致遠父母印象不深了,只記得夫妻倆的脾氣很好。初遇時,她對韓致遠點評自己畫作一事耿耿於懷,上前找茬兒卻被勸住,夫妻倆給兩個小孩買了甜品,勸說他們化幹戈為玉帛,還拍下見證雙方和解的照片。
後來,楚弗唯不時撞見韓致遠,在公共場合跟他針鋒相對,也沒被他家長為難過,只當是孩童間說笑打鬧。
正因如此,她在海外強行扣下韓致遠,非要在比賽裏贏他一回,不讓他隨父母乘車回酒店,居然也被包容、應允。韓致遠父母先行離開,拜托何棟卓和楚晴,待孩子們玩耍過後,將韓致遠送到住處。
誰曾想這一別,就是天人永隔。
韓老爺子年紀大了,對命運和因果有感,說老天爺憐惜人才,才會帶走他優秀的兒子兒媳,不顧他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悵然。或許,孫子也差一點被帶走,但小姑娘向來霸道,跟誰都要爭一爭,硬生生又搶回來,非要孫子留下來陪她玩兒。
經商的人多少迷信,韓老爺子經此波折,竟也接受楚弗唯的脾氣,待她比自家孩子都要親和。
韓致遠上香結束,察覺身邊人沉默,詢問道:“要過來打個招呼麽?”
楚弗唯當即回神,從他手裏接過線香,鄭重其事地拜了拜,才將其放在香爐裏。
韓致遠極少在人前顯露脆弱,以前都回避楚弗唯,獨自來陵園內上香,難得叫她陪同進來。
因此,她不知該說什麽,幹巴巴道:“叔叔阿姨好……”
韓致遠聽到她的稱呼,挑眉道:“看來想隱瞞拐賣人口的事?”
楚弗唯不解地望他。
“不都領了結婚證,楚總是認字的吧。”
“……”
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當著爸爸媽媽的面,我懶得罵你。”
此人當真睚眥必報,這才過去多久,就把話丟回來。
楚弗唯面對長輩的墓碑,本不願意提及合約婚姻,但一想韓致遠都對何棟卓等人改口,來而不往非禮也,她在婚姻存續期間換個稱呼也不算什麽。
韓致遠眸光微閃,借用韓老爺子的話,說道:“畢竟是你把我留下來,鬧著讓我陪你玩兒的,不該跟他們交代一下?”
他不知道年幼的自己緣何逃過災劫,更不知道幸免於難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很難有人說清,在昏暗曠野裏陪親人沉睡是幸福,還是在紅塵俗世中摸爬滾打,才是揭示生命真諦的幸福。
唯一清楚的是,活著是人類的本能,但他能活下來,總是跟她有關。
“不知道交代什麽。”
楚弗唯思索片刻,她雙手合十,虔誠道:“爸爸媽媽,我大概會長命百歲的,等我這輩子玩兒夠了,就把他還給你們,後面的事隨便了。”
反正她過好在世的每一天,等奴隸主壽終正寢,也沒法再管奴隸了。
韓致遠聽完,點評道:“這是光顧自己,不管我的死活。”
“男性普遍比女性壽命短,你能跟我活到一個歲數,都算你撿漏了好嗎?”
人偶爾怕一輩子太長,偶爾又怕一輩子太短,心隨念轉,無窮無盡。
韓致遠靜立在石碑旁,他沉吟許久,沒有跟她視線接觸,反而垂下漆黑眼眸,漫不經心地出聲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