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搖歡的睡相不好,一個酣暢的好夢通常需要從床頭滾到床尾,再從床尾滾回床頭,往返數次才能進入。

帝君休息用的床雖然占地面積也不算小,但相比較她山洞裏那張巨大的石床而言,實在不夠她滾的。

在不知道第幾次一屁股滾下床後,搖歡費力地撐開眼環顧四周。

天色將明未明,墨藍色的天空就像是深幽廣闊的大海,一眼看不到盡頭。木窗的縫隙間漏進來幾縷月光,似蒙著一層面紗,蒙眬得看不真切。

神行草縮在床邊睡得正香,咕嚕咕嚕地冒著泡泡。

這寂靜的淩晨裏,搖歡陡然被地板滲出的涼意冷得一個哆嗦,顫顫巍巍地重新爬回床上。

就在她即將沉入夢香的刹那,一聲猶如猛獸撞擊的巨響突如其來地炸開。那聲音聲震山林,回音不絕。

搖歡一個激靈,被嚇醒了。

宿醉後的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她捧著腦袋晃了晃,想要清醒過來……結果發現晃完以後,她面前的整個世界都在瘋狂旋轉。

搖歡暈乎乎地爬起來,摸索到門邊,手指還沒挨上去,門就被帝君從外面推開了。

搖歡擡頭看向他,嘟囔著解釋:“我沒有偷偷去土地公家裏放爆竹。”

她這麽一擡頭,透過帝君的肩膀看到山邊遠遠籠罩而來的黑雲,黑雲翻滾著赤黃色的閃電,看上去極為可怕。

搖歡看得目瞪口呆,這顯然不是誰調皮往土地公放爆竹這麽簡單的事了。

帝君沒說話,他沉默著蹲下來,把拿在手裏的一串鈴鐺系在了搖歡的腳腕上。

他的手指微涼,在深秋的夜色裏像是深埋於地底的冰淩,冷得搖歡一個哆嗦,縮了縮腳。

帝君的動作一頓,輕輕握住她的腳腕:“別動。”

他聲音低低沉沉的,格外好聽。

然後搖歡就真的不動了。

帝君把鈴鐺系好,目光落在她系著鈴鐺的小巧腳腕上半晌,微沉了語氣嚴肅道:“不管喜不喜歡,都不許摘下來,聽見沒有?”

搖歡懵懂地點點頭,退後一步低頭看了看那串鈴鐺。

鈴鐺上繁復的花紋就像是枝蔓伸展開的華麗圖章,說不出的好看。

她覺得自己挺喜歡的。

收到禮物,搖歡高興地彎起眼睛,正想說什麽,那一聲把她從睡夢中嚇醒的巨響又一次傳來。

她嚇得腦袋一縮,就見原本沉寂的天空如同被一層透明的薄膜給包裹著,那道暗華一閃而過,就像是水波,徐徐蕩漾。

滿院被驚醒的花草妖精竊竊私語地討論著,可誰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

搖歡的臉色也漸漸凝重了起來,龍族面對強敵時才有的警惕不自覺地冒出來,一簇一簇就像是荒蕪地裏長出來的野草,爬滿了她整個心房。

她拽緊帝君的衣袖,仰頭看著他:“我們是不是有危險了?”

她強自鎮定,可依舊有些許不安從她輕抿的唇角顯露出來。

尋川低眸看了眼被她攥皺的袖口,眉間一舒,擡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搖歡,我們該走了。”

他輕扯下她的手握在掌心裏,那些微帶著潮濕的汗意讓他忍不住輕皺了一下眉頭。

他牽著搖歡走回床邊,把蜷縮在角落的神行草塞進她的懷裏讓她抱好。

做完這些,他眸色深深地看了眼這處容他落腳近百年的木屋,輕嘆一聲,手指微擡,整個木屋便似被一只巨獸吞噬了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連屋外滿院的花草都不見了……不,不止屋外,而是整片山林,都以搖歡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飛快地枯萎腐朽。

腳下的土地是枯黃粗糙的,砂礫貧瘠。樹林裏的參天大樹沒有枝葉,筆直得一簇簇樹立著,就像是年邁的老人,幹枯蒼老。

沒有花草妖精,這裏所有的生靈似在一夕之間全部覆滅,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響。

只有不遠處,那棵蒼翠的槐樹靜靜地立在那裏,枝繁葉茂,正隨著陣法裏流動的清風輕搖著枝椏。

這裏哪是搖歡所生活的山林?

分明是被放逐的一片荒蕪之地。

遠處,山和海的交界處,又是一聲巨響。

似有人在破壞陣法,法術的光影之下,那如薄膜一般透明的結界爬上了一條裂縫,那水紋靜止,就聽天空傳來一陣輕微的如同碎裂的聲音。

帝君仰頭看去,原本淡漠無波的眼眸裏似掀起了巨浪。他指尖凝聚起一道白光,那白光落在搖歡的身上,便是一個保護用的結界,把她和神行草嚴嚴實實地護在了這道屏障裏。

他彎腰,把搖歡抱進懷裏。

溫暖的手心就覆在她的後背,溫溫熱熱的,奇異地撫平了她的不安和恐懼。

夜色漸漸被撕開,遠處的天際有一抹曦光破雲而來,是天將明時的光芒,正一點一點地饞食著令人心生恐懼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