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搖歡抱著抽筋的尾巴被帝君從荷塘裏撈出來後,便如失足的落水狗一樣, 郁郁寡歡。

她自覺有些丟人, 又因弦一之事心情不快,郁悶得連余香送來的嶺山酥片也只吃了一小盤,便食欲不佳地堆在了雕花紅漆的牡丹花台上。

回淵怕她就此抑郁了, 寸步不離地陪守到尋川外出又回來, 這才退出去。

搖歡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後才懶洋洋地在床上打了個滾,徑直滾到床沿,眼巴巴地望著帝君,期望能從他這知道些辛娘和霧鏡的近況。

不負所望的。

尋川脫下外衫隨手掛在了貴妃榻上, 踏著板墊坐在床沿上:“我去問了山神。”

搖歡豎起耳朵。

“嶺山的山神稱辛娘是昨日剛被帶進嶺山的,傷口在心口, 應是被弦一取用了心頭血。如今他又欲用辛娘做餌, 辛娘傷勢雖重, 但在弦一要清理門戶之前性命都是無虞的。”尋川扶她坐好, 瞥了眼被她抱在懷中的尾巴,一時倒有些新鮮。

搖歡換鱗後,心智成熟了不少,很少能見到她抱著龍尾的呆萌模樣。

搖歡絲毫沒察覺帝君眼中的那抹欣賞,皺眉問道:“弦一取用她的心頭血作甚?”

“若猜的沒錯。”尋川一頓,目光微凝:“因是取了當年你落入她們心尖的血脈。”

搖歡有些發怔地看著不遠處半開的窗戶,陽光正從雕花的窗縫裏漏進來,把窗台上那株白玉般雪白的花襯得花骨剔透如水晶。

她看著看著,便有些失神。

其實在知曉自己的前世後,搖歡是有過困擾的。

那些復雜交錯的陰謀,計策於今世的她而言,就像是一張紮滿了尖刀的大網,它在漸漸的收緊,饒是她如何掙紮躲避,這張大網都未放棄過捉捕她。

她怕的不是這張大網裏的尖刀刺穿她的痛苦,她更怕的是與她有關的人為了替她破開大網而遍體鱗傷。

她不傻。

前世若不是弦一以尋川為餌,誘她跳入這編織了數千年的大網裏,她不會做出這種明知有陷阱還義無反顧往下跳的蠢事。

今世,他又如出一轍地以霧鏡和辛娘為餌。

她最怕孤獨。

霧鏡陪伴她數千個春秋,在她還懵懂無知時便陪伴在她身旁,給她講話本子。

辛娘陪伴過她成年換鱗時最虛弱的時光,她不計付出,真心以待。

光是這些情誼,搖歡便做不到坐視不理。

只是,要再重蹈萬年前的覆轍,她也是萬萬不願的。

她再也經受不起下一世的分離和尋覓。

“搖歡。”尋川輕聲喚她。

搖歡回過神來,有些迷茫地仰頭看向他。

“還有三日。”他握住搖歡就撐在床沿上的手腕,把她攬進懷中:“你莫因為此事太過庸擾,這一世的弦一未必就是我的對手。”

“帝君。”搖歡揪住他的衣領,輕輕用力就把他拉至眼前,她眨了眨眼,那清澈如溪水的眼睛裏似泛起了山間的雲霧:“你雖是上古龍神,可前有為我塑骨重生力竭歸天,後有破開封印傷勢未好。搖歡……搖歡實在擔憂。”

搖歡側過身子倚進他的懷裏,目光落在他的側臉上,輕輕嘆了口氣:“帝君這一世若再出差錯,搖歡又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她憂愁的緊鎖眉心,似根本未察覺到帝君已漸漸黑沉的臉色,兀自說道:“搖歡這一世還嫁不出去的話,是不是就真的應驗凡間人類說的克夫了?那豈不是……”真的嫁不出去了!

整話還未說完,便被尋川打斷:“豈不是什麽?”

那微微下沉的語調和他驟然涼了幾分的眼神看得搖歡心頭一陣發虛。

她幹笑了兩聲,捧住帝君的臉龐,跪坐在床沿,起身蹭了蹭他的額頭:“帝君,這一次我們讓弦一形神俱滅好不好?讓他回到混沌虛無裏,然後搖歡要好好地準備一下向帝君求歡,該補給帝君一個婚禮了。”

尋川任由她如同孩子一般輕蹭著他的額頭,靜靜地聽她說完後,在她的眨眼賣萌裏低頭吻上她的唇角:“一言為定。”

那低沉的聲音,似蘊了幾分□□,微微的沙啞。

搖歡聽得耳根子一酥,鬼使神差地張嘴咬住帝君的下唇,看他睜開眼時那不太贊許的目光才彎起眼,一臉得逞地微微松開又主動吮上去。

哪怕有些害羞,可還是想這樣吻著他。

好像只有此時此刻,才能緩解這萬年的寂寥和無盡的守候。

若時間能再重來一次,搖歡想,她一定舍不得就這麽只留下一縷魂魄,讓他獨自飄尋。

她欠的,怕是真的要賭上一生去償還了。

——

三日之期,對於搖歡而言,有些太過緊迫。

距弦一要清理門戶只有一天時,余香才打聽到霧鏡和辛娘此時被關押的位置——封妖樓第十八層地獄。

封妖樓裏妖氣盛行,九宗門開宗之主聽夏真人創立封妖樓時,結下一個法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