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愛同罪6

第六章

辛芽從燕綏下車後就坐在右側的後座上,車外的索馬裏人在燕綏下車前全匯聚到了左側聽候指令,以至於大後方並沒有人看守。

她剛才看得清楚,有人影從牌坊後的土坑裏一躍而上,胸章上貼著的就是國旗。

一瞬間,得救了的喜悅和看見國旗的感動一股腦沖上腦門,辛芽呆了一呆,想笑。笑容還沒展開,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下耷拉,又哭起來:“我們是不是不會死了。”

話落,她吸著鼻子,喘了口氣,斷斷續續地嘟囔:“我要是死在這,誰知道我加薪了……”

陸嘯被她哭哭啼啼的吵得頭疼,瞥了她一眼:“別哭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辛芽一直強忍著的鼻涕也冒出泡來。她咬唇,悶出一聲哭腔,抽噎著回答:“我、我停不下來……”

她嗚咽著,嗓子嗆得生疼,憋了半天發現沒能把眼淚憋回去,更傷心了:“我怎麽停不下來了……”

得得得!

陸嘯撇開視線,余光瞄到被辛芽越勒越緊,整張臉憋得通紅又發不出一點聲音的司機,連忙提醒:“你手松松,要勒死人了……”

辛芽哭聲一止,小心翼翼地松了些,眨眼看陸嘯:“這樣呢?”

明明眼前的女孩哭得滿臉淚痕,狼狽不堪,可在索馬裏這片被無形硝煙籠罩,一切隨時都能定格在最後一刻的地方,他卻看出了最單純的珍貴。

那是一種強烈的求生欲被激醒的興奮感,他渾身顫栗,血液奔騰,有股力量從地心一路貫穿心脈,他移開眼,緊緊盯住車外把一切都擋在身後的燕綏。

——

武裝頭子對燕綏提出的條件非常不滿,罵罵咧咧地僵持了數秒,揮手招了招,招來剛爬上引擎蓋示威的那個索馬裏人,附耳低語。

說話時,目光從上到下把燕綏打量了一眼,那種審視物品的眼神看得燕綏極不舒坦,突然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沒等她回過味來,一把槍忽然指上來,不輕不重地抵住她的脊背。

隔著外套,那槍管的觸感都格外清晰。

燕綏下意識僵直了後背,動也不敢動,重新擺出舉手投降的示弱姿態,警惕地看向站在幾步外已經直起身看著她的武裝頭子。

嗓子幹得厲害,嗓眼幹疼,她卻連吞咽的動作也不敢做,僵硬地露出一絲笑來,叫了一聲:“陸嘯。”

燕綏握在手心的對講機並沒有按下通話按鈕,她微微低頭,對著藏在胸墊裏的衛星電話,用盡量清晰的聲音一字一句道:“我被槍指著了。”

匍匐在車底伺機而動的傅征聽著耳麥裏,她微微喘氣帶著幾分驚惶急躁的語氣,擡起帽檐,順著底盤的空隙看過去。

十點鐘方向,靠近油箱方位的索馬裏人微彎著腰,用□□抵著她的背脊。

他抿唇,原本瞄準武裝頭子的槍口調轉方向,悄悄指向她的身後。

——

對講機裏,終於發現燕綏危險的陸嘯幾乎再度失控:“這群王八羔子,說出口的話跟放屁一樣,還是不是男人!”

燕綏聽著那端亂七八糟的動靜,大聲喝道:“待在車裏別動。”

她話音剛落,抵著她後背的槍口往前一送,燕綏立刻閉嘴,眼也不眨地看向俯身靠近的武裝頭子,用英文,毫無畏懼地發問:“你到底想幹嘛?”

站在她身前的人,掀了掀唇角,用蹩腳的英文回答她:“你等會就知道了。”

和剛才的毛躁不同,他低頭正了正自己的襯衫,粗糙的手指順著衣領仔仔細細地擺正。

相比其他松松垮垮衣著不合體的索馬裏人而言,他要體面得多,腰間系了鑲金的皮帶,襯衫內攏,雖不是很平整,不少地方還有汙漬,但並不妨礙他的講究。

即使是肩上斜掛的那柄□□,也被擦得鋥亮,要不是槍柄松木烤漆蹭掉了小塊,根本看不出來它已經有些年頭了。

索馬裏的政府形同虛設,不同地區不同的武裝勢力分據,常年戰亂不斷,是這片大地充斥著硝煙炮火的人間煉獄,是連這世界最純潔的孩子都能拿起槍,眼也不眨殺人的地方。

燕綏從沒那麽清晰的意識到,眼前這個人,是索馬裏殘酷的狩獵者。

她死死咬住後槽牙,不讓自己露出一分膽怯來。

——

“我聽說,你深夜趕路是去索馬裏海域交贖金。”他擡頭往車內陸嘯的方向看了眼,隔著車窗,明明什麽也看不見,他的目光卻猶如實質直直對上陸嘯,一點也不客氣。

他在示意陸嘯替他翻譯。

比陸嘯先有反應的是一直被索馬裏人壓著的雇傭兵,他對武裝頭子破壞約定自作主張的行為不滿,更擔心燕綏知道真相會收不到那筆尾款,怒聲爭論起來。

眼看著雇傭兵掙脫了索馬裏人的鉗制,與此變故同時發生的,是一直站在武裝頭子身旁冷眼旁觀的瘦小的索馬裏人,突然朝正往這走來的雇傭兵開了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