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芳姐兒(第2/3頁)

“壓下去……你是說,我顧瑤芳,被顧懷袖壓下去?”

這聲音拉長了,還帶著笑意。

青溪頓時白了臉,知道自己說錯話,“奴婢該死,是奴婢滿嘴胡言說錯話——啊!”

她驚叫了一聲,忽地說不出一句話了。

顧瑤芳將那碗裏還微燙的藥,就這樣從青溪的頭頂淋了下去,而後輕輕一松手,任由藥碗滾落在榻邊小杌子上,發出“咚”地一聲響,這才冷笑道:“都給我滾吧,見了你們就心煩!”

青溪頭發都濕了,那藥雖是吹涼了的,可從她脖子窩裏淌進衣服裏,也燙得厲害。

可做下人的,哪兒敢在主子面前哭?

青溪咬著牙,忍了痛,朝著那小杌子磕了個頭,便帶著人出去了。

顧瑤芳靠在榻上,屋裏沒人安安靜靜的,她從枕頭下摸出一只荷包來,拆了來看,裏頭是一只碧綠的翡翠扳指,是個水頭好的老坑,內側隱約刻著字。

她只將這一枚扳指放在胸口,貼緊了,臉上卻流下淚來。

年已過二十了,答應她的那個男人還沒來。

顧貞觀竟然還要她嫁給張家那般人家,顧瑤芳如何肯答應?

她咬著牙,臉上露出些許與平日病弱形象不同的狠色,又漸漸地息下去,聽著外頭動靜。

時近正午,日頭卻不大。

顧家門口停了三輛馬車,前頭是顧貞觀,中間是顧懷袖,後面是普通下人和帶回來的一些土宜。

她下車來,方進了門,便聽見前面說話的聲音。

“三姑娘好!”

“三姑娘好,總算是回來了。”

“奴婢給三姑娘問安!”

……

都是些小丫頭,顧懷袖看了一眼,這一圈都圍了七八個,她好笑道:“你們都來圍著我,怕是巴望著我給你們帶些好玩兒的,可我現在乏得很。”

“奴婢給你倒杯茶去。”

“那奴婢給您捶腿。”

“奴婢可以捏腰!”

“對對,還有奴婢呢……”

青黛擠上去,啐了她們一口,“呸呸呸,這是我家小姐,要伺候也是我伺候,你們來擠個什麽勁兒?回去伺候自家主子去,別來討人嫌!”

青黛這小氣模樣,頓時招來一片罵聲,丫鬟們都跟青黛鬧起來。

顧懷袖看著這一群丫鬟,只輕輕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脖子。

從桐城回來,又是一路舟車勞頓,顧懷袖其實有些乏,不過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狗窩,顧家比不得張家氣派,可顧懷袖看著順眼。

這一路上還遇到過事兒,原說安徽那邊出了匪患,他們已經停了一日,等官兵平亂了再走。哪裏想到那根本不是什麽匪患,而是今年春汛來,江堤竟然出險,平白淹死了許多修築堤壩的長工和囚犯,這些人真鬧騰著呢。

顧貞觀一路都憂心忡忡,這一回了顧家,便進了書房。

至於顧懷袖,她輕輕地搖著扇子,也不是要扇風,而是借著這樣的動作,整理自己的思緒。

這邊丫鬟們玩鬧著,顧懷袖卻已經走到東院去了,門口三名丫鬟圍繞著一名綠裙丫頭,顧懷袖只一眼,便看到這丫鬟的狼狽。這不是大姐身邊的青溪嗎?都說是得她喜歡,辦事也相當得力,裏外事情都處理得恰到好處,平日裏青黛說起這青溪,多是一般酸一半服。

今兒怎麽……

顧懷袖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大姐可在屋裏?”

四名丫鬟頓時散開,青溪是這院裏大丫鬟,便上前一禮:“回三姑娘,大小姐在屋裏呢,三姑娘若要進去探望,奴婢為您通傳。”

顧懷袖一點頭,一揮扇子,斂了寬松的衣袖,便走在青溪後面,跟著進了屋。

青溪往榻前一躬身:“大小姐,三姑娘來看您了。”

顧瑤芳還是那病弱模樣,瞧著真跟水做的一樣,她若無其事,只虛弱一笑:“三妹今兒回來了,府裏可好一陣地熱鬧,難得你會來看我,我本以為三妹避我如洪水猛獸呢,怕是我多想了。”

對著顧瑤芳,顧懷袖老覺得有些不自在,她也不走近,只坐了另一名丫鬟擡過來的繡墩,隔著顧瑤芳約莫有三尺,將扇子壓在雙膝之上,她笑意清淺:“大姐說到哪裏去了?還不是外面婆子們跟父親說,我來看望大姐多了,帶來些邪氣,不利於大姐養病,否則懷袖怎敢不來看大姐?大姐是個福厚的,多想一時可以,這誤會既解開了,也便莫要憂心了吧。”

青溪輕輕地給身邊丫鬟打了個眼色,自己先下去換衣裳,免得一會兒大小姐想起來又要訓斥。

這邊兩姐妹看都沒看青溪一眼,只望著對方。

良久,顧瑤芳彎唇,帶著幾分苦澀:“我是個福薄的,又有哪一日不憂心呢?”

話題終於繞開,顧懷袖是揣著顧貞觀的交代來的,她聞言正好接上一句,單刀直入:“大姐哪兒是個福薄的?前面薄,後面老天爺不也開了眼,補上了,這福氣是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