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張二故事(第2/3頁)

等他再見到這一位二弟,冥冥之中卻已經多了一道隔閡。

那時候他才知道自己昏迷期間發生了什麽。

張廷玉在他屋外的台階前面跪過三天,跟吳氏磕頭,說自己知錯了,可吳氏無動於衷,甚至拿藥碗摔他,叫他滾。

頭一次,他二弟沒走;第二次,他二弟還沒走;直到第三次,那空了的藥碗砸到張廷玉的頭上,他才捂著自己的傷口,一語不發地走了。

往事如煙,就這麽籠罩了張廷瓚的思緒。

他素來是張英兒子之中最聰明的一個,旁人也一直這麽說。

可衡臣……

發生那件事之前,張廷玉其實很聰明,吟詩作對,琴棋書畫,都很通曉。

然而事後,那些才華,就像是方仲永之泯然眾人一樣,漸漸從他身上消散了。

張家二公子是所謂神童的說法,也漸漸無人提起了。

於是,他這二弟的話越來越少,資質似乎也越來越平庸。

先生出的對子,他永遠只對出普通的下聯來,作詩也總是有一些粗心的錯漏……

更不要說什麽經義策論了,寫出來永遠都是陳詞濫調……

“我倒寧願,當初我就淹死在了那水裏,也好過現在看著如今的你。”

張廷瓚“啪”地一聲,落下一枚棋子,唇邊的弧度,卻已經不見了。

“廷玉本是平庸之輩,只勞動大哥、先生和父親,對我期望過高,卻是我力所不能及了。”張廷玉落子,卻依舊很慢,很平靜。

“父親說你是內秀於心,可我素知,出那件事之前,你是才華橫溢,縱橫捭闔也不為過,小小年紀就時常有驚人之語。我落水近死一事後,你卻似漸漸被磨得鈍了……”

這些話,平白聽著有些傷人。

可張廷瓚並沒有半分的傷人意思,張廷玉也知道。

這府裏四個兄弟,張廷玉打十多歲的時候,就已經遊離在外了,興許關切著他的只剩下這年長的大哥。

他欠著大哥半條命。

張廷玉看著眼前熟悉的棋盤,落下一子:“江郎才盡,仲永泯然,人之常情。天賦人以才華,亦可輕易收回。大哥對這些,不必太過看重。”

“何時你同娘一樣,竟然相信這些神鬼之說?”

張廷瓚不由得冷笑了一聲,又想起吳氏來,頓時有些頭疼。

近日裏,吳氏常常往房裏塞人,可他請過大夫問了,陳氏的身體,真沒幾日好活了。這話他不是沒叫人通稟給吳氏過,可不止怎的,吳氏竟然一意孤行。

他最近都直接歇在陳氏的屋裏,就怕她動氣,傷著自己的身體。

想起來,他的破事兒,並不比自己弟弟少。

吳氏對神鬼之說,有一種天生的迷信。

她喜歡找道士算東西,算準了,自然將道士奉若神明,道士說的事情若是還沒發生,便要將以後發生的事情生拉活拽地湊在一起。若是那道士說的是錯的,吳氏就會很自然地以為,這道士不是忽悠人,而是沒有窺見真正的天機而已。

也就是說,不論發生什麽情況,吳氏總是願意相信道士所言的。

張英知道吳氏這怪癖,也知道她蠢,早跟外面的家丁小廝們說過了,不是特別的時候,不準放道士進門。

之前合八字這種事,算是必須的喜事,那都是習俗,所以寬松一些。

張英這人不信命,所以他信賴自己,也厭惡迷信神鬼一說的吳氏。

不過除了這一點,張英跟吳氏兩個人,老夫老妻地過了這麽多年,習慣是一種很難改的東西,就算對方有什麽不好,到了這個年紀也都學會容忍。

張英不大回家,不大管家。

吳氏雖料理不好屋裏的事情,可身邊有能幹的長安和王福順家的,時間一久,吳氏自然也不用操心太多了。

張家越來越平靜,張廷玉的話也越來越少。

他本來就是行二,又有些尷尬之處,日子似乎就變得更邊緣。

張廷瓚是嫡長子,自然生下來就是人人都看著;張廷玉一開始也是個好的,眾人都照看著,甚至幼時有神童之名。然而後面就開始變化,偏生這個時候,出了兄弟二人落水之事,吳氏因而疏遠張廷玉,甚至母子形同路人。三弟廷璐年紀本來就小,討人喜歡,在張廷玉被日漸疏遠的時候,他卻恰恰填補了這一個空隙,被吳氏捧在手心裏疼著愛著。

廷璐一個,占著兩份關懷。

這家裏,也就越加地不平衡了。

後來,還有一個廷瑑……

一家子的事情,都是爛賬。

都是有血肉親情聯系在一起的,真要扯清楚,哪裏又有那麽容易?

張廷瓚這覺得頭疼,“娘就是那個脾氣,你莫要往心裏去。她沒壞心,也就是腦子不大靈光,待尋了機會,好好清理清理這府中上下,該會好上不少。你如今還沒參加科考,待大後年去,定能高中的。別想太多別的,我只盼著你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