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九章 容齋隨筆

張若霆自打生下來,受的寵愛便是這府裏獨一份兒的。

只是張廷璐注意著對孩子的教養,雖寵著他,可也沒把他慣得無法無天。相反,張若霆這兩年長得還挺討喜,嘴巴甜又懂禮貌,常常能讓張廷璐開心。

更不要說是張英跟吳氏了,這麽個小孩子在府裏就跟開心果一樣。

若說是他驕縱胡為也就罷了,可偏偏這麽討人喜歡,就是顧懷袖見了也心生歡喜。

霆哥兒若是個跟他娘一樣糊塗的,便不會在中秋宴上被顧懷袖看一眼,就怯生生放下那桂花糕。

這兩年,小陳氏在張若霆的面前,一直是賢良淑德又大度。

可那是因為顧懷袖還沒回來,她能在府裏混得如魚得水,還沒半個仇人,如何能不賢良大度?

一旦顧懷袖回來,處處見著人家比自己好,夫君更寵愛,也沒妾室,雖沒兒子也不影響她地位,還聰明,有手段,身邊的丫鬟都是忠心的,什麽都好……

三少奶奶什麽都好,她呢?

現在顧三還有要一點一點將掌家的權力奪回去的意思。

過度的危機感,導致了小陳氏的過度反應,然而這一切已經無法挽回了。

她頭一次在張若霆的面前露了這樣的短,即便是往後再怎麽哄也哄不回來的。

因為二房這邊呆愣愣地聽顧懷袖說了那麽一句話,已經耽擱了不少時間,小陳氏還沒想到更糟糕的在後面等著她。

張廷璐今日正好有事想要找張廷玉談談,可不知道張廷玉在哪兒,只好來二房找他二哥,卻沒想到被自己兒子一頭給撞上。

原本看見這小子,張廷璐什麽煩惱都沒了,一把就要抱他起來,沒想到竟然被霆哥兒糊了一身的鼻涕和眼淚。

他哭笑不得,心裏奇怪:“怎的從二房出來,你這是受了什麽委屈?”

張若霆扯著嗓子大哭,臉上還有一點巴掌印,看著觸目驚心的很。

他哭道:“我娘打我,她不是我娘,我娘不會打我,踩了我的蜻蜓……”

聽著,張廷璐唇邊的笑意,就這樣緩緩地壓下去了,他伸手摸了一下張若霆的頭,“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麽?好好說話。”

張若霆疼,疼了自然知道哭。

他更哭的其實是不知所措,他娘太可怕了,那不是他娘。他抱著張廷璐的脖子喊爹,卻說他娘不是他娘……

這會兒,正好小陳氏也追出來了,一下就看見張廷璐站在圓門外,抱著張若霆不知道在想什麽。

小陳氏一下就僵硬住了,走不動路,低聲磕磕絆絆道:“三、三爺……霆哥兒他……”

一聽見小陳氏的聲音,張若霆又大哭了起來,就在二房門外,不知道的還以為二房把他們怎麽樣了呢。

因著當初跟張廷璐有那麽一點奇怪的交集,顧懷袖不想讓他們三房的人在自己跟前兒晃蕩,只招手叫青黛來:“去跟外頭三爺三少奶奶說,我今兒頭疼要養病,聽不得誰在外面吵鬧,有什麽人都給我趕走了,他們三房要鬧滾出去鬧。”

原看著張若霆還是很喜歡的,可惜他娘不是個明理的人,又有個張廷璐在。

顧懷袖想著,她雖行得端做得正,不怕人說,可怕她那個對什麽都心知肚明的二爺吃飛醋。

兩口子的日子都是慢慢磨起來的,感情需要好生地維護,歲月裏最怕的是七年之癢。

感情再深,也怕三五年的不愉快將之磨淡。

所以這一次,顧懷袖果斷地趕人走。

青黛聽了話,出去便對張廷璐與小陳氏行了個禮:“三爺、三少奶奶,我家少奶奶說了,最近頭疼養病。您二位若是有什麽家務事,也都請回了你們院兒再說,別在外頭吵著咱們奶奶了。說到底,在外頭吵開了,丟人的可不是咱們奶奶。”

張廷璐跟顧懷袖夫婦的齟齬,是青黛不知道的,小陳氏更不清楚。

只有張廷璐心知肚明,男人心頭總有那麽一點朱砂痣,一道白月光,得不到的永遠都想念著,遠遠看著也巴望她好,雖不越界,可心裏難免要比旁人多惦記幾分。

他聽了青黛的話,輕輕拍著張若霆的背,只道:“霆哥兒,咱們先回去,甭哭了,吵著你二伯母可不好。”

霆哥兒被自己父親安慰過一遍,抽抽搭搭地,又小聲道:“我想要二伯母的竹蜻蜓……”

小陳氏一聽,胸口便堵了一團氣,差點再把張若霆給拉下來打。

她這才算是明白了,難不成是她給霆哥兒缺衣少食少了吃穿,怎的就對那竹蜻蜓喜歡上了?

“回頭給你做不就成了,怎麽偏生要人家的?”

小陳氏又兇神惡煞起來,張若霆嘴一癟,又要哭起來。

張廷璐終於惱怒了:“你到底要把孩子嚇成什麽樣?有你這樣當娘的嗎?!”

這一回,小陳氏反倒被嚇得一機靈,不敢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