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四章 定風波

到底這一年是過不好了。

大房這邊,想了許久,張廷瓚還是將手裏的茶給放下了,道:“我去看看父親。”

陳氏卻滿心都是疲憊,又輕聲地咳嗽了兩下,張廷瓚過去為她順了順氣,只道:“你堂妹如今是咎由自取,有什麽下場也是應該的,萬不會牽連到你身上,你把心放下吧。”

只是終究是她家的人,又豈是那麽容易?

自家的妹妹出了問題,回頭來陳氏在整個府裏都不大擡得起頭來。

好在,現在府裏也不需要她管,即便小陳氏不中用了,還有個二少奶奶顧氏,顧懷袖身子好了自然會將管家的權力接管回去,現在想想是如此地順理成章。

陳氏嘆氣:“你去看看公公吧,想來公公也不大好受。”

怎麽好受得了?

張廷瓚站了一會兒,也沒帶身邊的小廝,自己提著燈籠往張英書房而去。

他來的時候,屋裏的動靜已經消失了。

張廷瓚擺手,沒讓福伯去通傳,只是道:“父親,廷瓚來看看您。”

“進來吧。”

裏頭張英的聲音似乎很疲憊。

張廷瓚將燈籠遞給了福伯,又將門推開,進去了反身關上門,才發現屋裏昏暗得很,還有一股隱約著的血腥味兒。

這是……

請過了家法吧?

張英坐在那兒,書案上放著一只竹蜻蜓,他就看著,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張廷瓚走過來的時候也瞧見了地上那一張寫著八字的紙條,有些疑惑,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張英問道:“你二弟與三弟的事情,你可是從頭到尾一清二楚?”

沉默片刻,張廷瓚道:“隱約推知一二。”

約略地看得出一點點,只是不明顯。

想來這一次,父親也是知道了吧?

“父親……”

“你覺得二兒媳婦如何?”張英又問了一句。

顧三?

張廷瓚道:“不卑不亢,心思縝密,又傲骨卻能藏傲氣,不輸男兒。”

“哈哈哈……”張英又笑了起來,搖著頭,“你為何不說她心思毒辣刁鉆、隱忍如蛇蠍,卻與你二弟如出一轍?”

張廷瓚於是再次沉默,許久沒說話。

張英也不說話,只是一點自己面前的椅子,道:“坐。”

一家子這麽多人,張廷瓚乃是往後要繼承家業的嫡長子,他比尋常人都要沉穩許多。

父子兩個之間談話的程式,都是清楚極了的。

張廷瓚坐下來道:“父親,兒子覺得……二弟妹頗有大家之風。”

“我如何不知?”張英也沒說二兒媳婦這性子有什麽不好,可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兄弟兩個人若因為一個女人而鬩於墻內,便是大大地不好了,“只是如今這事……棘手了……”

顧貞觀的女兒,張英不會動,一則因為交情,二則因為顧懷袖不僅無錯反而有功。只是他心裏面如今有個疙瘩……

解也解不開的。

手裏捏著那竹蜻蜓,張英已然覺得事情無解。

夜裏見著大孫兒霆哥兒手裏握著的竹蜻蜓,張英就知道那是老二做的,小時候他還教張廷玉做過,也只有那孩子做得最好,只可惜……後來就沒有了……

張英忽然覺得有些累。

兩個兒子,一個女人,還有一系列的糾葛紛爭。

張廷璐不說那合八字的來歷,便是想要維護二兒媳婦,到底也不知他那二兒子是光明磊落還是陰險卑鄙了。

閉上眼,想了許久,張英輕輕把竹蜻蜓放在了桌面上。

張廷瓚卻忽然說了一句話:“父親不覺得,二弟的性子,與官場無比契合嗎?”

天生就是功名利祿場上混的人。

內心暗藏機心,看著平平無奇一句話也不說,只會做。

比起那些整日裏宣揚自己有多能幹多本事甚至多陰險的人來說,張廷玉要陰險卑鄙得多。蓋因他做了就不會說,除非是他自己說出去,否則又有幾個人能知道?

多好的料子啊。

張廷瓚笑了一聲,看向張英。

張英又很久沒說話,而後道:“罷了,這些容後再議。老二性子孤僻,我與他說不到一塊兒去,近年來問著他也就是那樣幾句話。不說也罷,你與他走得稍近一些,多擔待點。老三那邊,也由你去找……他自己該有個決定了,小陳氏斷斷留不得。我去看看你娘……”

父子兩個說完,前後腳離開了書房。

不過在轉過角的時候,張英忽然問了一句:“太子如今不大中用了,你離著那一位爺遠些。”

說完,不待張廷瓚回答,便已經過了圓門。

張英往吳氏處去,張廷瓚卻忽地一笑,也沒將張英的話當一回事,直接去找了三弟張廷璐。

吳氏之前在霆哥兒病垂之際就已經暈倒,現在應當是已經醒了。

張英過來的時候,王福順家的站在外頭抹眼淚,一見張英來,倒是有些吃驚:“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