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六章 大哥

張廷玉背著手走進門,雙手都攏在袖中,便踱步到了顧懷袖面前,道:“今兒恩榮宴遇見一樁趣事。”

顧懷袖挑眉:“何事?”

“你怎地懨懨的?”

張廷玉忽然皺眉看她,有些擔心,一時也忘記了手裏背著的宮花,順手放在了紫檀木雕漆圓桌上,捧了她的臉來看。

“藏了事兒?”

顧懷袖拍開他手,只笑了一聲,並沒打算說陳氏的事情,她一下瞥見了桌上的宮花,精致細巧,銀粉色的堆紗做起來的,看著卻不覺得秀氣,反而有一種清朗的感覺。

這是狀元簪花,明朝士子附庸風雅時候也多愛簪花,不過這時候也就是興個意頭。

“宮裏帶回來的?”

“恩榮宴之後賞的啊,進士們都有一朵,我狀元朝元,自然更有了。挑了朵好看的,嬌嫩一些,也好給你簪上。”

他笑一聲,卻按顧懷袖到菱花鏡前面坐下,將那多銀粉色的宮花簪到了她發鬢之間,只朝著菱花鏡裏一看,便是個絕代佳人了。

“而今我也是個女狀元了。”

她手摸著那宮花,一副稀罕得很的模樣。

張廷玉嘆道:“你也就稀罕我這一時,不一會兒皇上那邊派了人來給你送宮花,雖是皇上隨口一句,可也是無上的殊榮,倒是我這新科的狀元都不如你風光了。”

“什麽?”

顧懷袖一頭霧水,完全不明白張廷玉是個什麽意思。

張廷玉這才將宮中走時候的事情告訴了顧懷袖,末了道:“刁民之名遠揚,真是丟盡了我張家的顏面啊……”

刁民顧懷袖狠狠朝著他腰間一擰,“有種你休了我啊!”

“有種我就休了你,我是有種,可休了你……”

他忽的曖昧一笑,剛想說話,外頭阿德就急急奔過來,高聲喊著:“二爺,二爺不好了,那個進士汪繹,真的投河死了,沒救過來!”

一聽又是這掃興的人!

張廷玉一擺手,“行了,死了就死了,與我又有什麽相幹?若是刑部追查下來再叫我,沒事兒別來煩爺。”

那邊的阿德縮了縮脖子,還以為這件事對爺來說算是大事,沒料想言語逼死一人之後,二爺竟然跟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一樣。

到底……

爺也是位狠心的爺。

可那汪繹自己要投河的,即便是他死了,也與張廷玉沒有半分的關系。

都是自己作的……

顧懷袖在屋裏卻有些擔心起來,“汪繹怎麽死了?”

“方出宮門的時候,他糊裏糊塗跟我說要與我理論,我豈能搭理這樣的瘋人?與他說話都嫌此人學識豐富而氣質粗鄙,索性沒搭理。到底他自己想不開投了護城河,怕是沒救起來就完了。”

張廷玉笑了一聲,口氣倒是涼薄:“已經被我當成了踏腳石的絆腳石,沒了也好。”

顧懷袖則定定地望著他,忽然伸出手指來,看著張廷玉深邃的一雙眼,然後將手指指尖點在了他的眉心之中,許久沒說話。

“二爺可是狠毒得過了頭?”

張廷玉只覺得她手指指腹微微泛著涼意,舒服得很。

她笑:“無毒不丈夫,最毒婦人心。你說咱倆,誰最毒?”

看看古人說的這些話,到底是男人毒,還是女人毒?

再想想張廷玉與顧懷袖這幾年來的所作所為……

張廷玉忽然擡手牽了她手指下來,道:“若我不為賢相,乃是個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曹操,卻不知你是不是助紂為虐的妲己?”

“胡說八道!”顧懷袖推了他一把,“曹操跟紂王怎麽能聯系到一起?再有,分明你是房玄齡,我是喝醋的那個!”

“來呀,給二少奶奶端一碗醋來!”張廷玉忽然揚聲喊道。

外頭丫鬟都愣住了,顧懷袖才想起來直接踹了張廷玉一腳,“窮翰林,沒個正形兒的!”

“不要叫窮翰林,要叫老先生,現在你該叫我張老先生。”

張廷玉覺得自己還挺厚顏無恥的,直接坐下來這樣說著。

翰林院的人個個都是才識過人,現在朝廷裏逢著人就要喊大人,大家都覺得“大人”這個稱呼不值錢了,一般喊什麽“先生”就跟外頭那些個教書的牛皮匠一樣了,所以都要加一個“老”字,但凡翰林院真正的翰林,都是要稱之為“老先生”的。

至於翰林院庶吉士,只能算是預備的,乃是準翰林,還不算真的,所以對他們都是隨意叫。

張廷玉可是殿撰,便道:“來,叫一聲聽聽。”

顧懷袖看他還有心思玩鬧,簡直哭笑不得,“張老先生,洗手凈面泡腳寬衣解帶吹燈拔蠟,咱歇了吧。”

她起身,伸手一勾牽著張廷玉的腰帶,便將張廷玉拉了起來,往一邊去了。

汪繹的事情鬧大乃是眾人意料之中的事情,張廷玉自己鎮定自若,張英幹脆也將計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