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八章 初心不改(第4/4頁)

真真是悔不當初,可世上哪裏又後悔藥賣?

戴名世內心裏長嘆了一聲,也唯有攤手搖頭,道一句“天意弄人”。

現在聽見張廷玉這不冷不熱的話,戴名世哪裏不知道這是在諷刺自己?

一時之間,戴名世是羞愧不已。

他埋下頭:“是學生狂妄,錯失今科良機……”

“知道自己狂,便改改吧。”張廷玉掀了茶蓋,動作風雅至極,只不緊不慢地說,“本是三名主考官都已經定了你的答卷為第一,甭管你後面兩場答成什麽樣,會試與鄉試一樣偏重頭場,後面的不要緊。可誰料想,已經將你的答卷點出來,勾上了,後面二三輪閱卷,怎麽也沒找見你……什麽主考官,哪裏有你本事?”

這就是活生生的諷刺。

張廷玉看著是恭維,可已經說得戴名世有些站不住了。

之前是誰說張廷玉隨和沒架子的?!

戴名世一路回來,也不是沒聽人說過張廷玉怎樣,街頭巷尾都說這一位昔日的狀元、今科的總裁官,乃是個不畏強權、不在乎名利的隨和之人,可現在戴名世琢磨了一陣,總歸覺得不對味兒啊。

哪裏隨和了?

看著隨和罷了,可說話一個個字只跟刀尖一樣剜人心!

今年這樣好的機會,戴名世沒握住,落下了杏榜,只能說是自己作的。

太戲弄人了……

可偏偏張廷玉還專門抓著人的痛處說。

張廷玉要打的就是他這狂氣,“人可有傲骨,不可有傲氣。狂太過,實為傲。眼高於頂,目無下塵,都不大好。”

“我讀你《南山集》,你自命為屈平,天下皆醉而你獨醒。我卻言,天下皆醒,而你獨醉。安得一服清涼散,與爾解醒?今日捧你起來,摔你在地,你便該知自己錯處無數。”

怕是歷任會試這麽多主考官,還沒見過有人因為這種原因缺考?

喝花酒?

張廷玉是不懂了。

“我是憐惜你才,又想要敲打於你,才將你答卷命人刊刻於會元之前。如今,你可醒了?”

醒?

醉?

戴名世早已經醒了。

他在得知自己的答卷被放在會試頭名之前的時候,就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了。

“老先生所言,於學生如醍醐灌頂,當頭棒喝,學生知錯。”

張廷玉側過身子看他,只叫阿德端茶上來:“桐城老父叫舍弟帶回來的桐城土茶,你也喝上一碗,即日啟程便是。三年之後我桐城子弟,卷土重來未可知……”

終究還是同鄉。

戴名世早知道張家,張家在桐城乃是第一的名門望族。

今年赴京科舉之前,桐城之中的幾個舉人,還齊齊到張府門口拜了拜,雖則張英因為避嫌的原因不見他們,卻都給他們贈言,要他們好學上進。

如今戴名世一喝這桐城小蘭花,卻情不自禁淚流滿面,慟哭出聲。

他喝完了茶,好不容易止住了情緒,又給張廷玉執學生叩師禮,這才離開。

“十年寒窗,一朝狂氣,負了的終究是他自己……”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張廷玉將手裏的茶盞往案頭上一放,只把手這麽一背,那影子斜斜拉在地上,便成為一道深深的剪影。

蒼松翠柏,淡泊如初。

天薄我福,吾厚吾德以迎之;天勞我形,吾逸吾心以補之;天厄我遇,吾亨吾道以通之。

細細想來,他張廷玉其實從來沒有變過。

身處名利場,野心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