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九章 喜脈

早年沈恙發跡的時候,還有人奇怪,這個人原本是當賬房先生的,忽然之間哪裏能有那樣多的錢做生意?

那時候,顧懷袖他們才剛剛認識沈恙,聽著有關於沈恙的種種傳說,都知道大家都叫沈恙“沈萬三第二”,意思就是沈恙生意很大,腦子很聰明,有很多錢。

這樣的人,根本就是江南的財神爺。

這十來年過去,幾經沉浮,起起落落,也不是沒有過低谷,可現在他還是坐在整個江南最高的位置上,捧著最賺錢的聚寶盆。

張廷玉只將自己看到的東西,說給了顧懷袖:“原本的巨富沈家,沈天甫乃是掌舵人,好好的生意做著,為了區區兩千兩銀子,勒索當朝內閣中書,你覺得可能嗎?要緊的是,最後沈家還被滿門抄斬,卷宗上不曾有一個字提到沈家乃是巨富之家。就是最後抄家,也沒抄出多少錢來,大多都是屋裏的擺設,一些器具,再值錢,看上去也不過只是一個富戶,跟‘大鹽商’這三個字比起來,分量可低多了。”

向來抄家的時候,下面的人手腳不幹凈,會拿一些東西,可若是大宗大宗的東西對不上,必定是上面的人搞鬼。

若是連上面的人都不知道,那麽就是被抄家的這一家子作了什麽手腳。

聽著張廷玉這話,顧懷袖也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沈恙的錢,很可能就是這裏出來的?”

“沈恙這個人滿身都是謎,他做生意發家的那一筆錢很蹊蹺,我不確定他的錢是哪裏來的,只是我說了……”張廷玉頓了一下,兩手十指交叉到一起,“我說過,這是一條毒計。”

顧懷袖悚然一驚。

她先頭還沒明白張廷玉這話是什麽意思,現在卻是忽然之間懂了……

“你是想不管是不是,直接栽贓到沈恙的身上?”

跟南明有關的案子,不管是什麽,都是犯了皇帝的忌諱,從來不會有輕判的時候。

若是張廷玉自己收網,牽連不會比這個廣,可是並沒有十足的把握。

這件事若是能跟沈恙扯上關系,沈恙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都是姓沈,還有一筆來歷不明的發家的銀子,更難說這幾年生意上是不是還有什麽秘辛。之前還說沈天甫的兩個嫡子之中,有一個年幼的還未命名。

在張廷玉這裏,沈恙是不是都是次要的,要緊的是能不能跟沈恙牽扯上關系。

身處在張廷玉這個位置,拿住了這樣一個要害的把柄,再想要害沈恙,何其簡單?

只要他昧著自己的良心,隨意找個由頭就讓沈恙萬劫不復了,可他能這樣做嗎?

張廷玉忽然仰了臉,抿了唇,末了卻道:“若是我真這樣做了,日後定然是功成名就,心狠手辣勝過任何人,什麽大事辦不成?當下一個張居正也未必不可以……”

顧懷袖卻了解他,笑了一聲:”只可惜,你做不出來。”

“可我很想這樣做。”

張廷玉望著她,然後伸出自己右手食指,毫不避諱地指著自己的心口:“我,張廷玉,想誣陷他。”

不僅是誣陷,甚至想要沈家滿門抄斬。

只是內心深處的欲i望,終究還是要服從理智的。

張廷玉不能做,也不是怕若有一日東窗事發如何如何,而是……

邁不過自己良心這一道坎,昧著良心做事,這才是本事人。

張廷玉再本事,還是張英養大的……

多想不擇手段陰謀害人一回,可這樣的事情做來實在是喪盡天良。

沈恙經營官鹽,無罪;經營茶米布,無罪;錯就錯在私鹽這一條上。

可這些罪名,都比不過當年沈天甫偽造逆書勒索朝廷命官一事更大,更何況若他真要誣陷沈恙,沈恙就會成為沈天甫的兒子,若是再將他販私鹽的事情抖出來,那就是罪加一等,抄家滅族只在張廷玉翻手覆手之間。

這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權力的誘惑,還有除掉自己仇家的那種欲i望……

要忍住,何其不易?

“我真難啊……”

張廷玉閉著眼睛說話,說出來的是真話。

他真難。

若是這個時候出手了,以後也不用想鹽幫那邊的網是不是能收得起來,一個心腹大患頃刻之間可以灰飛煙滅。

顧懷袖走到他身邊來,兩手放到他肩上,只道:“若是你不累,又哪裏是張廷玉?”

天生的勞碌命罷了。

張廷玉自己也笑。

這一條線,終究還是被張廷玉給放下了。

他也沒有說要給沈家翻案,牽扯太大了,幾百名官員的名字,都在沈天甫“偽造”的逆書上,要真查下去?這些官員會不會是無辜的?又到底有沒有人參與了構陷沈天甫?甚至皇帝當年對這件事是什麽態度……

卷宗上這些都是不會說的,張廷玉更不會貿貿然地做出什麽舉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