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有,不外是平安抵達之類。”辛伯母寂寥地低下頭。
承歡連忙說:“過兩日辛伯伯立刻就回來。”
辛伯母嘴角牽起一絲苦澀微笑。
到這個時候,承歡忽然覺悟,她是一直知道的。
至此,承歡對伯母改觀,肅然起敬,何等樣的涵養功夫,衡量輕重,在知彼知己的情況下,她佯裝不知,如常生活。
承歡對伯母體貼起來,“添杯咖啡。”
“不,我也累了,也該回家。”
“我與家亮陪你吃飯。”
辛家亮在一旁拼命使眼色想時間歸於己用,可是承歡假裝看不見。
辛伯母很高興,“好,我們一家三口找間上海館子。”
辛家亮嘆口氣,只得打電話去訂位子。
辛伯母十分滿足,一手挽兒子,一手挽媳婦,開開心心的離開商場。
承歡十分欣賞她這一點,根本人生不得意事常八九,偶爾有件高興事,就該放大來做,不要同自己過不去。
承歡點了五個菜,“吃不下打包帶回去,”兩個甜品,陪著辛伯母好好吃了頓晚飯。
辛伯母興致來了,問承歡:“你可知我本姓什麽?”
承歡一怔,她不知道,她沒聽辛家亮說過,也粗心地忘記問及。
忽然覺得辛家亮推她的手肘,塞一張紙條過來,一撇眼,看到陳德晶三字。
承歡松口氣,微微笑,“伯母原是陳小姐。”
“承歡你真細心。”
承歡暗呼慚愧。
“我叫陳德晶,你看,彼時一嫁人,姓名都淹沒了。”
承歡說:“可是,那未嘗不是好事,像我們這一代,事事以真姓名上陣搏殺,挨起罵來,指名道姓,躲都躲不過,又同工同酬,誰會把我們當弱者看待,人人都是搶飯碗的假想敵。”
辛伯母側頭想一想,“可是,總也有揚名吐氣的時候吧。”
“往往也得不償失,可是已無選擇,只得這一條路,必需如此走。”
辛伯母點頭,“這樣堅決,倒也是好事。”
她提起精神來,說到秋季吃大閘蟹的細節。
然後辛家亮建議回家。
他送未婚妻返家途中說:“你並不吃大閘蟹。”
“是,我老覺得有寄生蟲。”
“你應當同母親說明白,否則她會讓你一餐吃七只。”
“又沒到蟹季,何必那麽早掃她興。”
“太孝順了,令我慚愧。”
“除非父母令子女失望,否則總是孝順的多。”
“你這話好似相反來說。”
“是嗎,子女優缺點不外遺傳自父母,並無選擇權,再差也不會離了譜。”
承歡是真的累了,回家卸妝淋浴,倒在小床上,立刻入睡。
半夜被劈啪麻將聲吵醒,原來樓下為輸贏秋後算帳吵了起來。
承歡怔怔地想,不把父母設法搬離此地,她不甘心。
母親終身願望是飛出去,她沒有成功,現在寄望於承歡及承早。
承早幫她陸續把衣物搬往新家。
“嘩,”那小子瞪大眼說,“娶老婆若先要置這樣的一頭家,那我豈非一輩子無望。”
“別滅自己志氣。”
“有能力也先得安置父母再說呀。”
承歡大喜,“承早,我想不到你亦有此意。”
“當然有,我亦系人子,並非鐵石心腸,誰不想父母住得舒服些,看著八樓黎家與十一樓余家搬走,不知多羨慕。”
“有志者事竟成,我與你合作如何?”
“一言為定。”
“三年計劃。”
“好,姐,你付首期,我接著每月來分期付款。”
“姐相信你有真誠意。”
承早張望一下,“我可以帶女友到你這裏來喝茶嗎?”
“歡迎。”
“這裏體面點。”
“虛榮。”
“咄,誰不愛面子。”
“踏入九十年代,承歡發覺四周圍的人說話越來越老實,再也不耍花招,一是一,二是二,牌統統攤開來,打開天窗說亮話,輸就輸,贏就贏,再也不會轉彎抹角,不知省下多少時間。
承早伸個懶腰,“這麽舒服,不想走了。”
恰恰一陣風吹來,吹得水晶燈瓔珞叮叮作響。
承早忽然說:“姐姐真好,總會照顧弟妹,姐夫亦不敢招呼不周,哥哥則無用,非看嫂子臉色做人,連弟妹也矮了一截。”
承歡納罕,“你怎麽知道,你又沒大哥大嫂。”
“可是同學梁美儀有三對兄嫂,家裏都有傭人,可是她母親六十多高齡還得打理家務,還有,母女到了他們家,傭人自顧自看電視,茶也沒有一杯。”
承歡笑道:“你莫那樣待你母親就好。”
“真匪夷所思。”
承歡一味拿話擠他,“也許將來你娶了個厲害腳色,也就認為理所當然。”
承早怪叫,“不會的不會的。”
承歡微微笑。
遲三五七年自有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