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海邊
這幾個字猶如驚雷劈到身上。
程肆差點沒拿穩手裏的相機, 臉上血色瞬間褪了個一幹二凈。他本來只想要多了解她一點,卻得到了一個猝不及防的答案。
他看著溫西,溫西也正看著他, 目光沒有回避。
“希望某個人平安順遂,每天都開心一點。”程肆重復了一遍她在鯨魚出海時許下的願望, 盡量平靜地問,“這句話裏‘某個人’也是指裴醫生嗎?”
“是。”溫西答道。
裴寰州喜歡鯨魚, 卻不肯再往海裏去,她只能幫他拍一些, 等他想看的時候可以任意挑選。
程肆的眼睛被沙灘上的烈陽曬得很痛, 他也應該買一副墨鏡的,這樣就不用強忍眼淚了。
見程肆眼眶通紅,仿佛被人施了定身術, 維持一個很滑稽的姿勢僵硬坐著, 溫西很輕地嘆口氣,把墨鏡摘了, 戴在他臉上, 讓他看起來能夠體面一點:“上次就想和你說的,裴寰州不只是我的家庭醫生。”
程肆肩膀很輕地顫了一下, 啞聲道:“我可以不聽嗎?”
“不可以。”溫西微微笑, 語氣有些殘忍, “我不希望你對他抱有很大敵意。”
程肆臉色慘白, 緊緊抿著嘴唇,突然間喪失了說話的能力,不太明白為什麽溫西覺得他會對裴寰州有敵意。
不過他轉念一想, 如果嫉妒裴寰州也算的話,那確實是抱有很大敵意了。
他不知道該怎麽平復嫉妒心, 只好不點頭也不搖頭,借著以往的木訥姿態,企圖蒙混過關。
溫西卻沒打算輕易放過他:“我還有個姐姐,叫溫簌,你沒見過吧,裴寰州差點和她訂婚了,後來姐姐意外離世,這麽多年來,裴寰州一直照顧著我,為我犧牲了很多,所以我希望他每天都能開心一點。”
程肆把相機放在沙灘椅上,他沒有拿穩的力氣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既然如此……為什麽你沒和他在一起?”
這幾乎是自暴自棄的問題。
他不知道溫西到底想從他這裏得到怎樣的反應,便想著把以後可能令他更加痛苦的問題一次性問完,這樣的話,也許他只需要哭一個晚上。
“他不喜歡我。”溫西的語氣很平靜,談不上失落,也談不上不甘,“而且沒必要,現在就很好。”
程肆喉結滾了滾,眼睛漸漸模糊了,有些吃力地開口:“那……那你喜歡他嗎?”
因為不希望看到她提起裴寰州時,程肆總露出這樣難過的表情,所以溫西很認真地思考了這個問題。
其實她也說不上來到底是不是喜歡,也沒人告訴過她怎樣才算是對一個人喜歡。
溫西從小就崇拜溫簌,溫簌人緣很好,待人接物都有禮貌,鋒芒卻從不刻薄,溫柔又很有分寸,她試著成為姐姐那樣的人,發現行不通。
她只能用習慣來支撐禮貌,用冷淡來隱藏刻薄,就像那一盒在光鮮亮麗的景區售賣的可可派一樣,把劣質的食材包裝出了精品的價格。
珠玉在前,裴寰州不喜歡她是很理所當然的。
也正是因為溫簌,她從沒有過和裴寰州關系更進一步的想法。
她絕不會做對不起溫簌的事。
只是一開始得知溫簌和他在一起,她對裴寰州總歸有些另眼相待,後面逐漸演變成想要代替姐姐照顧他,感激他,信任他,依賴他,保護他。
畢竟又沒結婚,裴寰州完全沒必要孤注一擲地賭上未來去幫逝去女朋友的妹妹,但他這樣做了,那她於情於理,都有責任不讓他陷入任何風險之中。
這種感覺太難以形容,不是一句喜不喜歡能說得清楚。
想了想,溫西只好對程肆說:“他對我來說很重要,是最重要的人。”
程肆聽懂了。
裴寰州對她來說很重要,所以他不能表露出任何攻擊性,最好連嫉妒都不要有。
但他目前還沒能鍛煉出可以平靜隱藏嫉妒的能力,也不確定自己是否能承受溫西因為裴寰州而再次拋下他的可能。
程肆不願意被溫西看到這麽難堪的一面,便站起身背對過去,擡起手往臉上抹了下,而後將墨鏡和相機還給溫西:“我和蔣朔約好去潛水,我先去找他了。”
溫西嗯了聲,掃過他發紅的眼角,沒有拆穿他拙劣的謊言。
程肆連鞋子都忘了穿,赤腳踩著沙灘,一深一淺地離開了。
沒走幾步,他似乎踩到了一只尖銳的貝殼,腳掌被咯得很疼,身體栽倒在海沙裏,抱著一條腿,很久都沒有動。
直到溫西生出了想要去扶他的念頭,他才緩慢地動了一下,緩慢地站起來,像丟魂了似的繼續走。
溫西遲疑了下,跟過去的腳步沒有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