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長命鎖上掛了小鈴鐺, 動一動就鈴鈴的響。
章福安像是想到長命鎖戴在小娃娃身上的樣子,只覺得可愛,笑著說了句:“好,勞煩掌櫃了。”他用紅布袋子包好了放進袖兜裏, 付完錢出了這家金鋪。
葉同塵在長命鎖裏聽見才走沒多遠, 那金鋪裏就有人議論開了——
“沒根的東西替人家養媳婦和孩子還這麽喜滋滋呢?”
“你小聲些, 人家章公公可是如今宮裏得臉的,出手又闊氣,這兩個月在咱們鋪子打了多少金首飾了。”
“再有錢不也是沒根的男人?也不知他典個媳婦幹嘛使, 你說是不是太監都有點心理上的問題,把別人的媳婦孩子當個寶?”
“嘴上積點德, 章公公也是可憐人, 典個妻照顧自己還被趙勇坑了, 那趙勇也就看著老實巴交,媳婦都懷孕四個月了硬是騙人家沒有懷孕,誰家典妻要典個孕妻啊。”
“我看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章公公不也沒退回去?還喜滋滋的體驗當爹的滋味呢,也不知道那趙勇的媳婦用了什麽手段……”
這些不好聽的話, 葉同塵能聽見,她想章福安必然也聽見了,可他只是往前走,仿佛不在意, 又仿佛早就聽習慣了。
章福安走在熙熙攘攘的長街上,笑眯眯的和每個認識他的人打招呼,在街上的幹果鋪買了杏幹和酸梅子, 又買了熱乎乎的烤紅薯,碰在手裏回了他在帽兒胡同裏的小宅子。
這宅子是他攢了半輩子錢才置辦的, 院子裏有棵大棗樹他很喜歡,只是之前宅子裏只有他和一個小跛子管家,空落落的滿地落葉不像個家。
現在不一樣了,他推開門就能瞧見院子裏晾曬的衣服,院子裏掃的很幹凈,棗樹下鋪了一張草席子,上面放了一床縫了一半的厚棉被,新棉花被太陽曬的雪白雪白。
走進去他能聽見菜園子裏的小雞叫聲,廚房裏似乎燉了肉湯,香的人心裏冒泡。
可只瞧見院子裏小跛子在做木馬,沒瞧見鳳仙。
“鳳仙呢?”章福安關了院門問,烤紅薯要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他過去把一個烤紅薯遞給小跛子。
小跛子接過烤紅薯朝屋裏努努嘴,小聲說:“她男人今個兒來找她了,背著我說了好多悄悄話,也不知密謀了什麽,人送走後她就去屋裏了。”
章福安臉上的笑容淡了淡,趙勇來找她了?算算日子,六個月不是還有三個月嗎?要過完年她才會走。
“吃你的,不許背後嚼舌頭。”章福安低低說了小跛子,又捧著烤紅薯進了屋。
掀開簾子他就聽見了很低很低的哭聲,往裏走瞧見王鳳仙手忙腳亂的背過身抹了把臉,又拿起針線簍子說:“老爺回來了,餓了吧?我收拾收拾去盛飯。”
章福安走過去,去瞧她低垂著的臉。
葉同塵也清晰的瞧見了趙寶珠母親的樣貌,比趙寶珠記憶裏消瘦一些,細細的眉眼,小小的唇,是清秀的,只是操勞的生出苦相,此刻雙眼紅彤彤的剛哭過。
“怎麽哭了?”章福安問她:“可是出了什麽事?是平安惹你生氣了?”
那叫平安的小跛子就在院子裏高聲辯駁:“我可沒有!”
王鳳仙也忙搖頭說:“沒有沒有,平安待我很好,他今天替我做了好多活。”
“那你是累著了?”章福安心裏很清楚,她哭或許是因為她男人趙勇,但她若不想說,他也不願意逼問她,便把手裏的烤紅薯遞給她說:“你如今身子重了,家裏的活就別做了,明天我找個年紀大的嬤嬤來照顧你。”
“要不得,我本就是你典來伺候你的。”王鳳仙誠惶誠恐,連那烤紅薯也不敢接,只掉著眼淚說:“你能不嫌我懷著孕,我已經很感激了,哪有找下人來伺候下人的,要不得。”
章福安輕輕嘆氣,拉過她的手把烤紅薯放在她掌心裏,只說了一句:“我沒有把你當下人。”
可他又能說什麽?把她當女主人?說出口叫她笑話死,懷裏那把長命鎖變得沉甸甸,怎麽也不好意思拿出來遞給她。
明明那天夜裏,他燒的糊塗和她說:他的誠心把她肚子裏的孩子認做幹女兒的,若她不嫌棄就把這裏當成她另一個家。
可如今人退燒清醒了,反倒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我去盛飯,紅薯趁熱吃兩口。”章福安把手裏的幹果放下,“酸杏幹,你愛吃的。”說完轉身出了屋子。
王鳳仙捧著手裏熱乎乎的烤紅薯眼淚掉的跟珠子似得,她這輩子何曾被人這麽好的對待過?連她的親爹親媽也沒有記得過她愛吃什麽,平日裏能吃口飽飯就謝天謝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