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七十個鰥夫
黑雲壘壘, 銀藍的閃電在暗雲中翻滾,一陣震耳欲聾的雷聲過後,幹旱許久的極樂峰, 竟罕見地下起了一場傾盆大雨。
無數雨點如碎石般密密砸下, 穿過崖壁間伸出的一株枯樹上時, 竟詭異地變成了血紅色。
細細瞧去, 便能見那幹枯的樹幹上,正赫然地橫躺著一個遍體鱗傷的男子。
青年雙眼緊閉,俊逸精致的面容被雨水打濕, 蒼白無比,額頭處, 正有絲絲縷縷的鮮血自綻開的殷紅裏肉中滲出,混合著雨水順著他的側臉蜿蜒流下。
整個人猶如一尊倒伏在地、瀕臨碎裂的白瓷玉人,散發著羸弱又破碎的美。
一株鮮艷的紫花被他緊緊地攥在手中, 柔嫩的花瓣輕顫,承接著世間的狂風雨露。
不知過了多久,柳驚絕才從昏迷中緩緩蘇醒。
冰涼的雨水毫不留情地打在了他的臉上、身上,浸透了他的衣衫, 也將他傷口滲出的血水沖刷得一幹二凈。
青年仰面眯眼,恍惚了足有半刻, 意識才逐漸回攏。
下一瞬,他仿佛想到了什麽, 猛然擡起右手, 發現自己跌落懸崖的前一刹摘得的紫瓊合枝正被自己牢牢地攥在手中後,方緩緩地松了口氣。
緊繃的神經被驟然放松, 疼痛隨即如潮水,鋪天蓋地朝柳驚絕襲來。
他疼得咬緊了下唇, 呻.吟出聲。
緩了片刻後,才勉強打起精神轉動眼珠,打量起四周的環境來。
待看清頭頂的枯葉以及身下的枝幹後,青年方察覺出自己原是被這棵自崖壁上探出的枯樹接住,才大難不死,沒有隨赤頭鷹一同跌下深淵,粉身碎骨。
他拍了拍一旁的樹幹,青白的薄唇微抿,真心實意地向它道了聲謝。
隨後便將隨身攜帶的麻繩系在了最為粗壯的樹枝上,接著順著繩身,一點點地艱難爬了下去。
最終雖安全落到了地面,後背處的傷口卻也在此過程中,牽扯得重又滲出血來。
柳驚絕對此卻毫不關心,這廂剛勉強站穩身形,便護著手中的花,踉踉蹌蹌地朝著來時的路走去。
正值午後,明亮溫暖的金陽透過大開的窗欞,映照進殿中,雪中春信在金鳧爐中被點燃,淺白的香霧裊裊升空,氤氳著散進陽光裏時,縹緲的香霧恍然成了一襲流動的紫金華錦,艷光四射。
望見這神奇的一幕後,姜輕霄隨意提筆,在潔白的宣紙上信手寫下一行詩。
“香焚照光繚煙紫......”
一旁磨墨的少年隨之讀出聲來,轉頭看了那香爐一眼後,聲音驚喜地說道:“還真是這樣,姐姐觀察得好生細致。”
淩傲雪這廂話音剛落,本應候在殿外的濮蒙卻突然走了進來。
只見她朝著書案後的女人恭敬行了一禮,“神君,柳驚絕在殿外,想要求見您。”
聞言,姜輕霄神情微訝地擡眸看了她一眼,放下了手中的狼毫,“他不是走了嗎,怎的又回來了?”
濮蒙擡頭看她,“屬下問過了,對方說有個極重要的東西想要送給您,於是便下山了一趟。”
聽聞這話,女人淡淡斂眉,“什麽東西?”
濮蒙搖了搖頭,“柳驚絕說他想要親自送到您手上,所以屬下不知。”
姜輕霄長眉聞言一蹙,可很快就又舒展開來,洞悉了對方說這話的意圖。
不過是想要借此機會同自己見上一面。
隨即,她菱唇輕啟,聲音冷漠道:“不見。”
在姜輕霄看來,自己與柳驚絕的情緣早在三百年前便已結束,緣消如燈滅,何況如今她已恢復正神身份,就更無可能再續前緣。
過多的糾纏對於她來講,徒勞又無益。
“可是神君......”
濮蒙聞言,神情有些復雜地開口,剛想再說些什麽時,便被一旁的淩傲雪出聲打斷了。
少年側眸看她,面上雖是笑吟吟的,語氣卻有些不善,“姐姐說‘不見’,濮護法方才是沒有聽清嗎?”
聞聽此言,濮蒙不敢再多言,當即垂首應了聲是,退出了擎明殿。
來到殿外,濮蒙望著身前面色慘白虛弱、神情狼狽的青年,抿了抿唇語氣不忍地說道。
“神君不想見你,你還是回去吧。”
聞聽此言,柳驚絕縱使心中做足了準備,可當真正被拒絕時,心中仍不可避免地泛起一股絞痛。
本就蒼白無比的面色,肉眼可見地灰敗了下去。
少頃,他抿緊了幹涸皸裂的唇瓣,含淚的柳眼緊緊地盯著面前人,神情無助又不甘地追問道:“真的不可以嗎?”
濮蒙點了點頭,隨後便想轉身離開,卻又被青年出聲喚住了。
“大人!”
她聞聲轉頭,卻見柳驚絕自身後拿出了一枝花來。
紫浦色的鮮花開得正盛,周身都在散發著淡金色的光暈,縱使在仙界看過無數奇花異草的濮蒙,也瞬即被它吸引了目光。